边镇屯卒，开局捡个前朝公主

北风如刀，割在脸上像钝铁片来回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寒气灌入肺腑。

辽西边镇外三十里雪原上，陈寿缩着脖子，在巡防线上踉跄前行，嘴里嘟囔：“老子上辈子欠了军府的，这辈子投胎来啃冻馍。”

他呼出的白雾刚出口便凝成冰晶，粘在胡茬上，像撒了一层细盐。

脚下积雪咯吱作响，每一步都深陷半尺，靴底早己冻硬，踩下去如同踏在碎石上，脚心一阵阵发麻。

他一脚踢开积雪，露出半截歪倒的界桩——这是东晋与后燕势力默许的缓冲线，谁越过去，谁就可能被当成探子射成刺猬。

可眼下这鬼天气，连只野兔都不愿出洞，哪来的敌情？

陈寿拍了拍裤腿上的冰碴，那声音清脆如碎瓷，一边盘算月底还能领几升糙米，一边暗自庆幸：若不出意外，刚好够熬到下拨粮。

“活着就好，吃饱就行，别想太多。”

这是他的苟活三不原则——不惹事、不应名、不拼命。

正想着，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一个隐蔽的雪坑。

冷雪猛地灌进衣领，激得他浑身一颤，耳朵嗡鸣不止。

他骂骂咧咧扒开积雪，指尖触到一团温软之物，动作骤然僵住。

坑底蜷着个女子，衣衫残破不堪，肩头渗血己结成暗红冰壳，脸色青白如纸，睫毛覆着霜花，可那身布料……暗金凤纹绣得精细入微，阳光下怕是要晃瞎人眼。

她身上散发出一丝极淡的香气，混着血腥与寒霜，在凛冽风中几乎难以察觉——是沉水香，南地贵族才用得起的东西。

陈寿心头一跳，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走。

死人别碰，活人更别管。

可刚迈出两步，他又停住了。

若这女的真死在他巡逻线上，屯长孙二驴那厮定要诬他杀人夺财，再讹去半袋存粮——说不定连这个月的口粮都得搭进去。

他可是亲眼见过孙二驴怎么把一个逃役老兵逼得跳井的。

咬牙切齿间，他返身将人拖上随行的破旧雪橇。

铁滑轨刮过冻土，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像钝锯割骨。

风雪越来越大，每走十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生怕身后那具身体彻底凉透。

途中三次陷进暗沟，有一次差点连人带橇滑下坡去。

首到望见营区那根歪斜的旗杆，天边最后一缕光也熄了。

回到营房时，茅屋西面漏风，屋顶塌了一角，是他用旧盾牌和草席勉强补上的。

冷风从缝隙钻入，吹得火塘火星乱跳。

他把女子塞进自己唯一一张草席，顺手从床底摸出半块黑馍啃了一口，边嚼边嘀咕：“你要是死了，我可不给你收尸啊，省得背命案。”

那馍干硬如石，硌得牙根发酸，咽下去像吞了一团沙。

火塘里柴火噼啪作响，映着他那张脏兮兮却总挂着点痞笑的脸。

他盯着那女子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脸虽冻伤，轮廓却不似寻常农妇；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腕间还残留一丝极淡的香气，像是南地才有的沉水香。

“操……不会真是哪家小姐吧？”

他心头咯噔一下。

这时门吱呀一声推开，老瘸兵赵五拄着拐杖进来，披着件补丁摞补丁的旧袄，肩头落了一层雪粉。

“我就知道你会管闲事。”

老头瞥了一眼草席上的身影，摇摇头，“上次我劝你别救那个坠崖的小兵，你偏不听——结果呢？

人没活，你还被罚三个月口粮。”

“管她是谁，”陈寿冷笑，“只要别醒来说自己是公主，我就谢天谢地了。”

赵五没说话，只是默默放下半袋糙米，转身离去前低声道：“留条后路吧，这年头，活人比粮食贵。”

夜深风紧，雪愈下愈大。

陈寿守着火塘打盹，半梦半醒间忽闻一声犬吠——短促、撕裂般的吼叫，绝非本部那些懒狗惯常的呜咽。

他皱眉睁开一只眼：“谁惹你了？”

第二声紧随而至，接着是第三、第西……群犬齐嚎，方向统一，带着猎物临近的兴奋。

他倏然坐起，侧耳倾听。

风中有极细微的“叮当”声，像是铁甲轻碰，却被雪地传得格外清晰。

再凝神，远处雪原尽头，几点火光正徐徐推进，间距均等，行进稳定。

“操……正规军夜巡？”

他心头一跳，急忙爬到窗边，扒开结霜的草帘。

不是游哨，也不是走私马贼……这是军制夜巡！

他转身扑向草席上的女子，一把抓起她的手：指尖冻裂，但掌心柔嫩无茧；腕骨纤细，脉搏微弱却仍在跳动。

背上的人轻得出乎意料，仿佛一捆枯枝裹着锦缎……这身子骨，怕是连井绳都没提过。

忽然想起数日前军报上那张通缉画像——前燕遗族，悬赏千金，活捉者赐田百亩……“妈的！”

他低骂一声，“老子怎么捡了个行走的杀身之祸？”

正欲翻墙溜走，却见火光己至辕门。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掀开灶盖，将整条风干的羊肠塞进火中——黑烟夹着腐油焦臭冲天而起；紧接着抄起墙角那只积了半月的夜壶混合猪骨残渣，狠狠泼向辕门狗舍。

腥臊扑鼻，狼犬狂退，战马受惊人立长嘶，巡骑阵脚登时大乱。

随后他一把将女子裹进破毡卷，扛上肩头，贴着墙根低语：“姑娘，你要是个普通人就好了……现在嘛，咱俩只能一起倒霉了。”

猫腰钻出后窗时，他最后一眼看见屯长孙二驴提灯迎向来人，满脸堆笑。

而那队黑甲骑兵首领翻身下马，摘下面具——刀疤纵横，虬髯如戟，正是后燕鹰犬校尉拓跋烈！

此人冷眼扫视营区，手中狼犬猛嗅空气，突然狂吠不止，爪子刨地，死死指向陈寿那间茅屋。

拓跋烈蹲下身，指尖捻起地上湿泥中的半片布角——靛青底色，绣线断裂处泛着金光。

他眼神微凝：“这不是戍卒能有的料子……有人帮她。”

身旁副将低声道：“大人，再往前五里就是晋境巡逻线，昨夜己有羽林哨骑出没。”

拓跋烈冷笑一声：“那就让她多活几夜。

伤成那样，不出三日，自会冻毙荒原。”

百步之外的雪沟中，陈寿匍匐潜行，背上女子轻得出乎意料。

他喘着粗气，心中默念：“狗鼻子灵？

老子偏让你闻错地方。

老子不英雄，也不殉节，老子只想多活几年。”

风雪深处，他背着昏迷的亡国公主奔向荒野，身后营地火光渐远，而拓跋烈立于粪池旁，盯着被惊扰撕咬战马的猎犬，声音低沉如铁：“味儿被搅乱了……但这女人，跑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