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老宅屋顶那座钟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蜷伏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周慕白站在花园里,仰头望着它,手里的钥匙硌得掌心生疼。今天,
他要把这头巨兽最后的心跳也掐灭。“先生,梯子准备好了。”老管家福伯低声说,
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周慕白没应声,只是攥紧了手里的钥匙。
那钥匙已经二十年没用过,上面却一点锈迹都没有——他每隔几个月就要拿出来擦一遍,
擦得锃亮,仿佛随时准备打开钟楼那扇门。可他从未上去过。“福伯,”他终于开口,
声音沙哑,“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老管家垂下眼睛:“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每年的这一天,周府上下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周慕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对着一个旧木盒子发呆,谁也不见。可今年不一样。今年是整二十年,
他竟要亲手停摆那座钟。钟楼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灰尘簌簌落下。
周慕白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梯往上爬,每上一级,心跳就重一分。钟楼内部比记忆中更破败了。
蛛网密布,齿轮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那座布谷鸟钟静静地挂在正中央,
那只彩绘的小鸟探出头来,却再也不会叫了。周慕白伸出手,颤抖着抚摸钟面。
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着了一般。“蓁蓁…”他喃喃道,
声音在空荡的钟楼里回荡。---二十年前的今天,可不是这样灰蒙蒙的。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五月天,花园里的蔷薇开得正盛。
二十二岁的周慕白还是个留洋归来的少爷,满脑子都是机械和钟表。
他父亲是上海滩有名的钟表大王,家里的钟楼是祖上传下来的,
里面的布谷鸟钟更是他的心爱之物。“少爷,叶老师来了。”福伯在书房外通报。
周慕白头也不抬:“请她稍等,我马上就好。”他从一堆设计图中抬起头,
透过窗户看见叶蓁蓁站在花园里。她穿着淡蓝色的旗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手里抱着几本书。阳光洒在她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那是周慕白给她定的规矩——每周三下午,她来给他上文学课。
其实他哪里需要上什么文学课,不过是找个借口见她罢了。“周少爷。”叶蓁蓁走进书房,
浅浅一笑,“今天想学什么?”周慕白装模作样地翻着书:“就讲讲…杜甫吧。
你不是最喜欢杜甫吗?”叶蓁蓁眼睛一亮:“少爷怎么知道我喜欢杜甫?”他当然知道。
他偷偷注意她很久了,知道她喜欢在等人的时候背诗,知道她喝茶要加三颗冰糖,
知道她笑起来右边有个浅浅的梨涡。“猜的。”他故作镇定。课讲到一半,
屋顶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脆响,接着是刺耳的摩擦声。周慕白猛地站起来:“是布谷鸟钟!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钟楼,叶蓁蓁紧随其后。钟楼里,布谷鸟钟的齿轮卡住了,
小鸟僵在半开的小门外,发出痛苦的吱嘎声。“怎么了这是?”周慕白急得满头大汗,
“这可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叶蓁蓁凑近仔细看了看:“好像是发条出了问题。
让我看看…”她从小就跟着修表的父亲学手艺,对钟表的了解不比周慕白少。“需要上油,
”她判断道,“而且发条太老了,得换一根。”周慕白皱眉:“可现在去哪找合适的发条?
”“我家里有一根,”叶蓁蓁说,“是我父亲生前做的,应该合适。我明天带来。
”周慕白松了口气:“谢谢你,蓁蓁。”她微微一笑:“少爷这么宝贝这座钟,
我怎么能看着它坏掉呢?”那天下午,他们没有再继续上课,反而坐在钟楼里聊起了天。
阳光从天窗洒下来,在叶蓁蓁的脸上跳跃。“你知道吗,”周慕白说,
“我小时候最喜欢听这只布谷鸟叫。每次它一叫,
我就知道该吃点心了一—福伯总会在这个时候端着小饼干上来。
”叶蓁蓁笑了:“我小时候也特别喜欢听钟声。我家穷,买不起钟,
每次都是听教堂的钟声判断时间。后来父亲修好了一座小闹钟,我高兴得三天没睡好觉,
就为了等着它响。”“那你现在喜欢什么钟?”周慕白问。叶蓁蓁转过头看他,
眼睛亮晶晶的:“喜欢这座。喜欢这座会让我想起你的钟。”周慕白的心猛地一跳。
---第二天,叶蓁蓁果然带着新发条来了。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周慕白本来要陪父亲去见客户,却硬是推掉了。“少爷,我自己上去换就行,”叶蓁蓁说,
“您不是还要去厂里看看吗?”周慕白摇头:“那怎么行,钟楼那么高,我得在旁边帮你。
”其实他是想多陪她一会儿。钟楼的梯子很陡,叶蓁蓁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周慕白在下面扶着梯子。“快到了,”她回头对他笑笑,“等我换好发条,
这座钟就能再走二十年。”谁能想到,这句话竟成了谶语。就在她快要够到钟的时候,
脚下突然一滑。周慕白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她像一只折翼的鸟,从他眼前坠落。“蓁蓁!
”他扑过去,接住她下坠的身体,两人一起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的头撞在柱子上,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蓁蓁!蓁蓁!”周慕白慌了,用手捂住她头上的伤口,
血却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渗出。她艰难地睁开眼,从口袋里掏出那根崭新的发条,塞进他手里。
“对不起…”她气若游丝,“不能…亲自修了…”“别说话,我这就去找医生!
”周慕白想要起身,却被她拉住了衣袖。“让钟…替你报晓,”她断断续续地说,
鲜血从嘴角流出,“我替它…长眠…”这是叶蓁蓁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周慕白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在钟楼里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福伯找上来,才强行把他拉开。
叶蓁蓁的葬礼很简单。她家境贫寒,父母早逝,只有一个远房表哥来料理后事。
周慕白想承担所有费用,却被婉拒了。“蓁蓁生前常说,周少爷对她很好,”那位表哥说,
“但她从不想欠别人太多。”下葬那天,周慕白偷偷去了。他站在远处,
看着那具单薄的棺材缓缓落入土中,手里紧紧攥着那根她用命换来的发条。从那天起,
周慕白变了一个人。他不再碰心爱的钟表设计,把自己完全埋首在家族生意中。
他父亲去世后,他接手了钟表行,把它做得更大更强,成了名副其实的“钟表大王”。
可那座布谷鸟钟,他再也没碰过。---“先生?”福伯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您还好吗?
”周慕白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发现自己满脸是泪。他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我没事。
”他打开随身带来的木盒子,里面静静躺着那根发条。二十年过去了,它已经锈迹斑斑,
形状枯瘦如落叶,仿佛一碰就会碎。叶蓁蓁的表哥在转交这根发条时,还给了他一封信。
周慕白一直没敢打开看,直到三年后才鼓起勇气。信很短,是叶蓁蓁娟秀的笔迹:“慕白,
若你读到这封信,我大概已不能亲口告诉你了。这根发条是我父亲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
他说将来要用来修我最珍视的钟。遇见你之后,我才明白,我最珍视的不是任何一座钟,
而是那座钟为你报时时的欢喜。让它替你报晓,我替它长眠。不要为我悲伤,
要连我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周慕白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能倒背如流。
他恨自己为什么那天不坚持陪她一起上去,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发现梯子有问题,
恨自己为什么非要修那座破钟。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把锈蚀的发条轻轻放在布谷鸟钟旁边,伸手要去停摆整个钟楼的动力系统。就在这时,
他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一个隐藏在灰尘下的小按钮。一声轻响,
钟面竟弹开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小暗格。周慕白愣住了。他从小就在这座钟楼里玩耍,
自以为对这座钟了如指掌,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暗格。暗格里有一张泛黄的纸片,
折得整整齐齐。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那是叶蓁蓁的笔迹。“慕白,
如果你找到这张纸条,说明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你了。昨天你问我最喜欢什么钟,
我没说实话。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每次上课时,你书房里那座小台钟的滴答声。
因为它让我感觉,那些时光是如此真实,如此靠近你。下周三是我生日,
我做了个小决定——如果那天布谷鸟钟响起时,你还在看我,就像昨天那样,
我就告诉你一件事。一件我藏在心里很久的事。”纸条从周慕白手中飘落,他踉跄后退,
直到背抵冰冷的墙壁,才无力地滑坐在地。下周三——正是她坠楼的那天。
那天布谷鸟钟没有响,因为它坏了。她的话,也永远没能说出口。周慕白把脸埋在掌心,
泪水从指缝中渗出。二十年了,他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可这一刻,疼痛却新鲜得如同昨日。
钟楼外,天色渐暗。他该完成今天来的目的了——停摆这座钟,让它随记忆一同沉寂。
可他看着那张泛黄的纸条,看着那只再也不会叫的布谷鸟,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拾起那张纸条,轻轻抚平褶皱,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暗格。“福伯,”他朝楼下喊道,
“不用等我了,你先回去吧。”“先生,那钟...”“让它继续走。”周慕白站起身,
拍掉身上的灰尘。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布谷鸟钟,转身下楼。钟楼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他知道,明天清晨,钟声依旧会响起,布谷鸟依旧不会叫。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抬头望向暮色渐合的天空,轻轻说道:“蓁蓁,明天见。”周慕白从钟楼里走出来时,
天色已经全黑了。福伯还等在外面,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先生,”老管家迎上来,
小心翼翼地问,“钟...停了吗?”“没有。”周慕白简短地回答,声音有些沙哑。
福伯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恭敬表情:“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您是在餐厅用,
还是送到书房?”周慕白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胃里空荡荡的,
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不吃了,”他摆摆手,“我去书房待会儿。”福伯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的,先生。我让厨房温着粥,您要是饿了随时叫我。
”周慕白嗯了一声,径直朝书房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问道:“福伯,
你还记得叶老师长什么样吗?”老管家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怔了片刻才回答:“记得的。
叶老师总是穿素色的衣裳,头发挽在脑后,右边脸颊有个小梨涡,笑起来特别好看。
”周慕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是啊,蓁蓁笑起来右边有个小梨涡,
他怎么会忘记呢?---书房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红木书桌,皮质沙发,
墙上的挂钟依然在滴答作响。这就是叶蓁蓁在纸条中提到的那座钟——她最喜欢的那座。
周慕白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最底下的抽屉,取出一个木盒子。
盒子里装着他珍藏的所有与叶蓁蓁有关的东西:她留下的那封信,
她不小心落在这里的一方手帕,还有她用来批改他作业的那支钢笔。他轻轻抚摸着这些物件,
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少爷,这首诗您理解错了。”记忆中的叶蓁蓁皱着眉头,
指着书上的诗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不是真的说花在流泪,鸟在惊心,
这是杜甫用拟人的手法表达自己的悲痛。”那时的周慕白根本没在听讲,
只顾着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轻轻开合的双唇。“少爷!”她有些恼了,
“您到底有没有在听?”“在听在听,”他连忙收回心神,“你说这是拟人手法,我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您啊,明明对文学没兴趣,何必非要请我来上课呢?
”“谁说的?”周慕白一本正经,“我对文学很有兴趣,特别是杜甫的诗。
”其实他感兴趣的,只是教杜甫诗的人罢了。周慕白苦笑着摇摇头,从回忆中抽身。
他打开叶蓁蓁留下的那封信,又一次读起来。信纸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破损,
但他仍然能清晰地辨认出每一个字。“慕白,若你读到这封信,
我大概已不能亲口告诉你了...”每次读到这里,他的心都会揪紧。她写这封信时,
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是否预感到什么?还是只是随手写下的感慨?他永远无法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周慕白被钟声唤醒。那是钟楼整点报时的声音,沉重而悠长,
一共响了七下。七年了,他第一次没有在钟声中惊醒,
没有在醒来的一瞬间就想起那个坠落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暗格中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如果那天布谷鸟钟响起时,你还在看我,就像昨天那样,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一件我藏在心里很久的事。”她会告诉他什么?周慕白不敢细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他起身披上外衣,推开窗户。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花园里的蔷薇开得正盛,
和二十年前一样。“少爷,早膳准备好了。”福伯在门外说。周慕白打开门:“福伯,
叶老师...她生前有没有跟你聊过什么?关于我的事?
”老管家想了想:“叶老师很少说起私事。不过有一次,她问我您喜欢吃什么点心,
说是想学着做。”周慕白的心猛地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就在出事前两三天吧。”福伯回答,“她还特意去厨房请教了张妈,
学做杏仁酪。说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杏仁酪...周慕白最喜欢吃的点心。他记得很清楚,
叶蓁蓁出事那天,手上确实沾着些面粉。他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
她一定是刚刚在厨房忙活完。“她...学会了吗?”他轻声问。
福伯摇摇头:“那天她本来要做给您吃的,可是...”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周伯白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二十年来,他一直在懊悔和自责中度过,却从不知道,
叶蓁蓁也在默默为他准备着惊喜。“福伯,”他忽然说,“你去忙吧,我出去走走。
”---周慕白独自一人来到钟表行。这是他父亲创办的企业,
如今已是上海滩最大的钟表商行。店里的伙计见到他,纷纷恭敬地打招呼。“老板早。
”“周先生好。”他点点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桌上已经堆满了待处理的文件,
但他一点工作的心思都没有。“周先生,”秘书敲门进来,“今天上午十点有个董事会,
下午两点要和瑞士来的客户见面,晚上...”“都推掉。”周慕白打断他。
秘书愣住了:“都推掉?可是瑞士的客户明天就要走了,
这个会谈是半个月前就定好的...”“我说推掉。”周慕白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
秘书不敢再多说,点点头退了出去。周慕白站起身,走到窗前。
从他的办公室可以俯瞰整个外滩,黄浦江上船只往来如织,一片繁华景象。但他眼中看到的,
却是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叶蓁蓁在花园里等他上课的身影。“周先生?
”又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周慕白回头,看见钟表行的老师傅老陈站在那儿,
手里拿着一个怀表。“什么事,陈师傅?”老陈走上前来,
把怀表放在桌上:“这是叶老师当年拿来修的表,一直没来取。
我昨天整理仓库时又翻出来了,想着该怎么处理...”周慕白拿起那块怀表。
这是一块很普通的银质怀表,表盖上刻着一个“叶”字。他轻轻打开,
表盘上的指针早已停止转动,定格在四点十二分。“这是...蓁蓁的表?”他问,
声音有些发抖。老陈点点头:“是啊,叶老师说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很珍惜的。
出事前一周拿来修,说是走时不准。我修好了,
可她一直没来取...”周慕白紧紧攥着那块怀表,冰凉的金属渐渐被他的体温捂热。
“我留着吧,”他说,“谢谢你,陈师傅。”老陈离开后,周慕白再次打开怀表。
表盖内侧贴着一张小照片,已经泛黄,
但依然能看清是叶蓁蓁和一位老人的合影——那应该是她的父亲。他突然想起什么,
仔细查看表盘。在四点位置的刻度旁边,刻着一行极小的字。他拿出放大镜,
才勉强辨认出来:“时间会证明一切”这是叶蓁蓁的字迹。周慕白认得出来,
和那张纸条上的笔迹一模一样。时间会证明一切...她是什么意思?是要证明她的感情?
还是别的什么?周慕白把怀表贴在胸口,闭上眼睛。这一刻,
他仿佛能听见二十年前的心跳声,既清晰又遥远。---接下来的几天,周慕白像变了个人。
他不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反而开始四处走动,去那些他和叶蓁蓁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
他去了他们常去的公园,那里的长椅还在,只是旁边的梧桐树已经粗壮了许多。
他记得有一次下雨,他们被困在亭子里,叶蓁蓁即兴背了一首李清照的词:“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那时的他不懂词中的愁绪,
只觉得她背书的样子很好看。现在他懂了,却已经太迟。
他还去了那家他们偶尔会光顾的咖啡馆。老板娘早已换人,装修也完全不同了,
但位置还是那个位置。他记得叶蓁蓁最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一杯加了很多糖的咖啡,
然后苦着脸说:“还是太苦了。”“既然苦,为什么还要喝?”他当时问。
她笑着回答:“因为喝咖啡显得很洋气啊。我一个穷教书的,偶尔也要装装样子。
”那时的她,笑得那么明媚,仿佛生活中没有任何阴霾。周慕白在咖啡馆坐了很久,
直到夕阳西斜才起身离开。走出门时,
他无意中瞥见对面街角的一个旧书摊——那是叶蓁蓁经常光顾的地方。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书摊老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小板凳上看书。“先生找什么书?”老人抬起头,
推了推老花镜。周慕白摇摇头:“随便看看。”他的目光在书架上扫过,
忽然定格在一本破旧的《杜甫诗选》上。他抽出那本书,翻开扉页,
赫然看见叶蓁蓁的签名和一枚小小的印章。这是她的书!“老板,
这本书...”周慕白的声音有些发抖,“是从哪里来的?”老人凑过来看了看:“哦,
这本啊,是一个姑娘放在这儿的,说是暂时寄存,过几天来取。可是这一放就是二十年喽。
”周慕白的心跳几乎停止:“那个姑娘...长什么样?”“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很年轻,
右边脸上有个小梨涡,笑起来特别好看。”是蓁蓁!这一定是她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