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回娘家,我为爸妈一掷千金,又卖力干活。看着他们收下电动汽车和金手镯时,
那满足的笑容,曾让我心安。女儿说想吃芝麻油,妈随手从厨房拿了一瓶,叮嘱我路上慢点。
三天后,我在婆家厨房拧开那瓶油,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芝麻油。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所有血气瞬间凝固。那份所谓的“母爱”,不过是秤斤论两的施舍。
01婆家的厨房窗明几净,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在地砖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我哼着不成调的歌,心情很不错。女儿心心在客厅喊:“妈妈,我想吃你做的葱油拌面,
要多多的芝麻油!”“好嘞!”我扬声应着,从带回来的土特产袋子里,
拿出了那瓶我妈王兰塞给我的芝麻油。瓶身是朴素的玻璃瓶,贴着一张红色的简陋标签,
上面印着“小磨香油”四个字。这是我从小吃到大的牌子,老家的一个小作坊产的,
香气特别醇厚。我将油瓶稳稳地放在料理台上,准备给女儿一个惊喜。
拧开金属瓶盖的那一瞬间,一股奇异的、带着陈腐气息的油味冲进鼻腔。
不是记忆里那种醇厚的、能把人香一个跟头的味道。我的动作顿住了。低头,
我定睛看向瓶子里的液体。阳光透过玻璃瓶,将内里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那油根本不是满的。甚至连一半都不到。只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的样子,油色浑浊,
底部还有一些黑色的沉淀物。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那瓶温热的油。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心心跑进厨房,好奇地踮起脚尖凑过来:“妈妈,是坏了吗?味道好奇怪呀。
”她清脆的童音,每一个字都砸在我的心上。我喉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死死地盯着那瓶油,仿佛要把它看穿。丈夫江辰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
他一进厨房就察觉到气氛不对。他看到我煞白的脸色,和手里那瓶只剩下底的油,
关切地揽住我的肩膀:“怎么了?这油有问题?”我机械地、僵硬地将瓶子递到他面前,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砸在光洁的台面上。“妈……妈给的。
”我的声音破碎,不成调,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过的巨大委屈。江辰拿起油瓶,拧开闻了闻,
眉头瞬间锁得死紧。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我,眼神里是清晰的疑惑,
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那一刻,中秋节回家的画面,在我脑海里疯狂闪回。
我开着新买的七座商务车,载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院。
我爸妈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我从后备箱搬出那辆崭新的、价值近五万的电动四轮汽车时,
达到了顶峰。“哎哟,溪溪,你说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买这么贵的东西干什么!
”我妈王兰嘴上埋怨着,眼睛却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手不停地在那红色的车身上摩挲。
我爸则背着手,一圈一圈地绕着车看,嘴里啧啧称奇,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我笑着从包里拿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丝绒盒子,打开,递到我妈面前。
一只沉甸甸的、款式富贵的金手镯,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妈,中秋节礼物。
”王兰的眼睛骤然亮了,她几乎是抢一样地拿过手镯,迫不及待地戴在手腕上,
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念叨着:“这得多少克啊……真沉,
真好看……”我看着他们满足的笑容,心里那块关于“孝顺”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以为,我的付出,得到了他们最真诚的认可。接下来的五六天,我几乎没闲着。
我挽起袖子,系上围裙,包揽了厨房里所有的活。江辰一个大学教授,
也被我拉着给院子里的菜地除草、翻土。我妈只负责坐在院子里,
一边欣赏她的新车和新手镯,一边跟邻居炫耀:“我女儿,林溪,北京回来的,大公司高管,
孝顺着呢!”我听着那些夸奖,心里是甜的。我觉得我这二十多年在外打拼的辛苦,都值了。
临走那天,心心说想吃芝麻油拌面,我便去厨房找。王兰“哎呀”一声,叫住我:“别找了,
家里那瓶快吃完了。我这儿有瓶新的,你带走。”她从一个橱柜的角落里,摸出这瓶油,
塞到我手里。瓶身被她擦得干干净净,她递过来的时候,
脸上是那种我最熟悉的“慈爱”笑容。她叮嘱我:“路上慢点开,照顾好心心。”那份叮嘱,
那个笑容,此刻在我脑海里,变得无比刺耳,无比讽刺。我为他们一掷千金,换来的是什么?
是他们在邻里面前炫耀的资本,是我任劳任怨干活的理所当然。以及,一瓶不知道放了多久,
被别人吃剩下的,只有三分之一的芝麻油。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羞辱感,
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死死地盯着那瓶油,试图从那浑浊的液体里,
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合理”的解释。也许是她拿错了?也许是她忘了这瓶是开过的?
可那股陈旧的油哈味,那清晰可见的沉淀物,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是一个清醒的、故意的选择。喉咙里堵得厉害,
像是塞了一团浸了苦胆的棉花。我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掏空了,
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冷风。“这……这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焦距。
透过这半瓶剩油,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完全陌生的母亲。一个精于算计,
把亲情明码标价的商人。而我,是那个最愚蠢的,捧着真心去换取施舍的傻子。
02江辰把我紧紧拥在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但我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只觉得浑身发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寒气。他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我的背,
声音低沉而温柔:“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只为这瓶油,对不对?
”我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哽咽着,
我开始讲述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用“父母不善表达”来强行美化的过往。
“这不是第一次了……”我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告诉他,
每一次我回娘家,都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孝心展演”。我带着最贵的礼物,最热切的期盼,
像一个等待检阅的士兵,渴望得到父母的一句肯定,一个真心的拥抱。可我得到的,
永远是他们掂量礼物价值后,脸上露出的那种恰到好处的满意。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
那些被我尘封在角落里的委屈和不公,便如洪水猛兽般汹涌而出。我想起小时候。
我那个比我小五岁的弟弟林轩,永远是家里的太阳。他能得到最新款的遥控汽车,
能得到比我多五倍的零花钱,
能在犯错后被我妈轻描淡写地用一句“他还是个孩子”一笔带过。而我呢?
我贴满一面墙的“三好学生”奖状,只换来我爸一句不咸不淡的:“女孩子家家的,
读书不用那么拼,以后总是要嫁人的。”我妈则会补充:“省点力气,多帮你弟弟洗洗衣服。
”那时候,我以为是他们重男轻女的陈旧思想在作祟,我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足够努力,
就能改变他们的看法。于是我更拼命地读书,考上了重点高中。高二那年,
林轩迷上了电脑游戏,哭着喊着要买一台最新配置的电脑。我爸妈拿不出那笔钱,
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我妈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溪溪,
你把你的零花钱先借给弟弟用用,你弟正是长见识的时候,不能被同学比下去了。
我们回头有钱了,马上就还你。”那是我攒了整整三年的钱,
我原本打算用它来买一套觊觎已久的文学名著全集。我犹豫了。
我爸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这么小气?你弟开口了,你都不帮?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最后,我还是把那个存钱罐交了出去。那台电脑买回来后,
林轩彻底沉迷于网络世界,成绩一落千丈。而我爸妈承诺的“回头就还”,也成了一句空话,
再也无人提起。我考上北京的大学那年,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我以为他们会为我骄傲。
可是在升学宴上,我妈握着我的手,对所有亲戚说的是:“我们家溪溪出息了,
以后可得好好帮衬她弟弟。”从我大学毕业,拿到第一笔工资开始,每个月给家里寄钱,
就成了我雷打不动的“义务”。我省吃俭用,住在没有暖气的合租房里,啃着最便宜的面包。
而我弟林轩,拿着我的钱,穿着名牌,呼朋引伴,过得潇洒恣意。
我妈在电话里从不指责弟弟,反而带着炫耀的口吻说:“我们家小轩就是招人喜欢,朋友多,
会花钱才会享受。”我工作第三年,手里攒了十万块钱,
那是我准备在北京付个小户型首付的救命钱。我妈一个电话打过来,哭着说林轩谈了女朋友,
女方要求必须在县城有套房才肯结婚。“溪溪,你弟这辈子就靠你了,你是姐姐,
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先把他房子的首付付了,不然他这婚事就黄了!”“妈,
那是我全部的积蓄……”“你的积蓄不就是我们家的吗?你弟好了,我们这个家才能好!
你一个女孩子,那么早买什么房?以后嫁人了,让你老公买!”我无力反驳。那十万块,
最终变成了林轩婚房的首付款。而那个女朋友,在房子到手后不久,
就因为忍受不了林axuan的游手好闲,跟他分了手。房子,
自然成了林轩一个人的婚前财产。我跟江辰结婚的时候,我妈从一个旧首饰盒里,
翻出一个成色很差、款式老旧的玉镯子,塞给我说:“这是妈的嫁妆,传给你了。
”我当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结婚前一个月,
她刚给林轩那个从未过门的“未婚妻”,买了一条价值上万的新款金项链。我私下问她,
她振振有词:“你弟媳妇儿脸皮薄,在外面要体面。你是自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嘛?
”江辰听着我断断续续的哭诉,脸色越来越沉。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们……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你。”他的声音里,
有压抑不住的怒火。一句话,让我瞬间崩溃。是啊,他们从未真正关心过我。
我突然想起前几年,我因为急性阑尾炎住院做手术,江辰打电话通知他们。我妈在电话那头,
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严重吗?哦,那好点了没?”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们正忙着给林轩张罗一场重要的相亲饭局。在他们眼里,我一个高管,
年薪百万,生病住院是小事,有钱有老公,自己能搞定。
而他们那个三十岁还一事无成的“巨婴”儿子的终身大事,才是天大的事。那些年,
所有被我刻意忽略、自我麻痹、强行美化的细节,在这一刻,全都变得清晰无比,锋利无比。
它们不再是模糊的记忆,而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狠狠地,
刺向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却还在妄想亲情的心。
“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只是不善于表达。”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眼泪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汹涌滑落。我不是傻,我只是太渴望被爱了。
我用二十年的时间,编织了一个关于“母爱深沉”的谎言,
然后用我全部的力气和财富去维护它。而现在,这半瓶剩油,就像一根最尖锐的针,
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我所有的幻想。镜花水月,一地狼藉。03就在我情绪濒临失控的时候,
手机铃声突兀地、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字——“妈”。
我的身体下意识地一僵,一股生理性的抗拒从心底升起,我几乎是立刻就想掐断它。
江辰按住我的手,对我摇了摇头,用口型说:“接,我听听。”他想亲耳听听,
那个被我美化了二十年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模样。我深吸一口气,胸口闷得发疼。
我划开接听键,开了免提。“喂,妈。”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王兰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不悦和挑剔。“溪溪啊,你回来啦?
我跟你说个事,你给我们买的那个电动车,劲儿也太小了!今天我跟你爸想开去镇上赶集,
遇到个稍微陡点的坡,那车就哼哧哼哧的,半天爬不上去!把我跟你爸急得哟!”我的心,
一点一点地往下沉。那款车,是我特意挑选的品牌旗舰款,花了将近五万块。
我查了无数资料,对比了无数参数,就是看中了它的安全性和强劲的动力,想着老人家开,
安全第一。王兰的声音还在继续:“你爸说啊,这车还是得让小轩开,他年轻人,
喜欢这种新潮玩意儿。我们俩老骨头,还是开我们那辆旧的三轮车方便,习惯了。
”我大脑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原来,这辆我精挑细选、送给他们养老代步的车,
从一开始,就是给林轩准备的。一股夹杂着愤怒和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强压下心头的翻涌,用一种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平静语气问:“是吗?
那……我给你买的金手镯呢?妈你喜欢吗?”这是我最后的试探,
我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微弱到可笑的希望。电话那头的王兰,语气立刻一转,
从不悦变成了带着些许埋怨的炫耀。“手镯当然是好看的!戴出去邻居们都羡慕死了!
就是……”她话锋一转,拖长了音调,“你买得不是时候啊,我听新闻说,最近金价跌了,
你这一下不就亏了好几千?哎,真是的。前几天你弟媳妇儿小丽过来看我,
说她同事手上戴了个翡翠镯子,那颜色,绿得发亮,可好看了!人家说那才叫保值呢!
”我的心,彻底凉透了。原来在她的世界里,我送出的心意,首先要用金钱来衡量,
其次要用来跟别人攀比,最后,还要为弟弟的未来铺路。果然,她接下来的话,
印证了我所有的猜测。“对了,溪溪,”王兰的声音忽然变得忧心忡忡,
“你弟弟最近那个工作又黄了,天天在家里唉声叹气的。他那房贷眼看着下个月就交不上了,
手头紧得很。你看你……你这个当姐姐的,能不能……再帮衬他一把?”我沉默了。
那半瓶浑浊的、散发着陈腐气味的芝麻油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眼前这个在电话里喋喋不休的声音,不再是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冰冷的、精准的计算器。
是一个贪得无厌的、理直气壮的索取者。我没有回答她关于钱的问题,而是鬼使神差地,
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我心底的问题。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妈,你给我的那瓶芝麻油,是不是别人吃剩下的?”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两秒钟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加震耳欲聋。随即,王兰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八度,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锐、愤怒,还夹杂着一丝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林溪!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妈呢?!”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充满了被冤枉的巨大委屈。
“我那不是看你路上东西多,想让你轻便一些吗?!你现在出息了,在北京当大领导了,
连妈给你的这点心意都要挑三拣四了吗?!”“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你知不知道你弟弟上次回家,我怕他在外面吃不好,亲手给他炸了一大桶猪油,
装得满满当当的!你呢?给你一瓶芝麻油,你还嫌东嫌西!”“林溪我告诉你,
你现在是翅膀硬了,看不起你妈,看不起我们这个家了是吧!”巨大的委屈和愤怒,
像火山爆发一样,瞬间冲破了我所有的理智。她说什么?给我剩油是为了让我“轻便”?
给弟弟却是满满一桶的、她亲手炸的猪油?这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偏爱,
这种颠倒黑白的无耻说辞,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将我心里那最后一丝对“母爱”的幻想,
撕得粉碎。我再也听不下去一个字。我猛地挂断了电话。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嘶吼着:他们不爱你!
他们从来没有爱过你!他们只爱他们的儿子!我,林溪,在他们眼里,
不过是一个会走路、会赚钱、可以无限度压榨的提款机!04客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江辰关掉了手机免提,
将那个还在嗡嗡作响的手机远远地扔在沙发上。他走过来,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用纸巾,
一点一点,极其温柔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他的眼神里,没有同情,
只有一种深沉的愤怒和坚定。“够了,林溪。”他看着我红肿的眼睛,一字一句,
说得清晰而决绝。“从现在开始,我们停止对他们的一切资助。”我的心头猛地一震。
这是一个我幻想了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勇气去实施的决定。我怕,我怕背上“不孝”的骂名,
我怕他们会因此过得不好,我怕彻底失去那份我从小就渴求的、虚假的温暖。
江辰看穿了我的犹豫,他捧着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林溪,你看着我。
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孝顺,这是单方面的、无休止的吸血。他们对林轩的偏爱,
已经病入膏肓,你的无条件付出,不但救不了他们,反而会让他们变得更加贪婪和理所当然。
你是在用你的血肉,去喂养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还有一个三十岁的成年巨婴。
”“你不断掉这条经济链,你这辈子都无法挣脱。你不仅毁了你自己,也毁了心心的未来。
你想让心心以后也看到她妈妈是这样被外公外婆压榨的吗?”“不!”我脱口而出,
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我不能让我的女儿,看到我这样懦弱、这样卑微的样子。江辰的话,
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所有懦弱的借口,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是的,够了。
真的够了。二十年的幻想,在半瓶芝麻油面前碎得一干二净,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我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那一刻,
我感觉心里那根紧绷了二十多年的弦,终于断了。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和不舍,
只有一种奇异的、带着决绝的平静。在江辰的注视下,我拿起了我的手机。
我没有再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争吵,没有解释。我只是冷静地,打开了手机银行。首先,
我取消了每个月1号自动转账到我妈卡里的五千块钱“生活费”。然后,
我找到了那张我专门为林轩办的信用卡副卡,这张卡我设定了每月一万的额度,
作为他的“紧急备用金”,这么多年,他每个月都会精准地把额度用完。
我点击了“账户冻结”。做完这一切,我打开微信,给林轩发了一条信息,言简意赅。
“林轩,最近我家里开销也很大,公司项目多,压力也大。从这个月开始,
我无法再为你提供任何额外的经济支持了,包括你的房贷和日常开销。你已经三十岁了,
是个成年人,应该学会自己想办法了。副卡我已经冻结。”信息发送成功的绿色提示条,
像是一道分界线,隔开了我的过去和未来。不出五分钟,林轩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他的声音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和不可置信。“姐!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停了我的卡?!
你是不是疯了?”我没有说话,冷冷地听着。“我下个月房贷怎么办?我没钱了怎么生活?
爸妈那边等着我买保健品呢,你忍心看着他们跟着我一起受苦吗?!”他的语气从愤怒,
逐渐转向了理直气壮的质问,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我听着他熟练地搬出爸妈当挡箭牌,
只觉得无比讽刺。我冷漠地,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拉黑。一气呵成。紧接着,
我爸妈的电话如同催命符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打了进来。我一个都没有接。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响个不停,我点开,是我妈发来的一长串语音。我点开,
王兰那歇斯底里的哭诉和咒骂,立刻充斥了整个客厅。“林溪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你是不是被你那个婆家教坏了?他们是不是不让你管我们死活了?我告诉你,
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杀人凶手!你这辈子都别想心安!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对我的吗?你翅膀硬了就要六亲不认了是吗?!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曾经能让我心如刀割、彻夜难眠的指责和谩骂,此刻听起来,
却只觉得遥远又滑稽。心如止水,再无波澜。我平静地拿起手机,回复了一条信息。“妈,
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是我印出来的。我在北京也要养家糊口,要养心心。
林轩已经三十岁了,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作为姐姐,已经仁至义尽。”发送。然后,
我将我爸、我妈的手机号,微信,通通拉进了黑名单。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扔到一边,
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席卷了我的全身。原来,
斩断这条情感勒索的锁链,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只需要,一次彻底的心死。和一瓶,
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芝麻油。05我以为拉黑他们,就能换来片刻的清净。
但我显然低估了他们二十年来对我敲骨吸髓的依赖,和那种深入骨髓的控制欲。电话打不通,
微信被拉黑,他们立刻就发动了“亲友团”,对我进行地毯式的道德轰炸。最先打来电话的,
是我大姑。她的声音充满了长辈的威严和不容置喙的指责。“溪溪啊,
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爸妈呢?他们把你拉扯这么大,多不容易啊!你现在在北京有出息了,
就忘了本了?你妈都给我打电话哭半天了,说你连生活费都不给了,还要逼死你弟弟!
你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狠心啊!”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我知道,
跟这些被我父母单方面信息洗脑的亲戚解释,是徒劳的。他们只会觉得我在狡辩,
在推卸责任。等大姑说累了,我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大姑,
谢谢您关心。我挺好的,没跟爸妈吵架。您也劝劝他们,别太着急上火,身体要紧。
”挂了电话,我没有丝毫犹豫,打开了那个死寂了很久的“林氏家族”微信群。这个群里,
有我们家所有的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四舅。我编辑了一段文字,然后点击了发送。
“各位长辈,大家好,我是林溪。感谢大姑、二舅、三姨……刚刚对我的关心。
我最近工作比较忙,没来得及一一回复。我现在在北京一切都好,
也希望我爸妈和弟弟林轩在老家一切顺利。毕竟,
我中秋节刚给他们买了全新的电动汽车代步,还给我妈买了很沉的金手镯,
他们现在生活应该过得很滋润,我也就放心了。再次感谢大家的关心。”这段话,
每一个字都客气又疏离,但组合在一起,却像一颗深水炸弹,在那个几百人的亲友群里,
炸开了锅。群里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我知道,我爸妈对外营造的人设,
永远是“为女儿付出一切、生活清贫、老实本分”的形象。他们只会跟别人哭诉我弟弟多难,
我多“不孝”,却绝口不提我给他们买车买房、每个月给上万生活费和“备用金”的事。
电动汽车和金手镯,是他们从未对亲友炫耀过的“大件”。因为一旦炫耀,
他们“清贫”的人设就崩了,就没法再理直气壮地哭穷、索取了。我利用的,
就是这个信息差。我没有指责,没有抱怨,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一个他们极力隐藏,
但我却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果然,几分钟后,群里开始有人小心翼翼地@我妈。
“大嫂,溪溪给你们买车了?还是电动的?真孝顺啊!”“是啊兰姐,
你手镯也戴上给我们看看呗,沾沾喜气。”我能想象到,手机那头的王兰,
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几天后,是一个表哥的婚宴,
我们家这边的亲戚基本都到齐了。我爸妈没来,托辞说身体不舒服。我知道,他们是不敢来,
怕被我当众揭穿。我特意打扮一新,带着江辰和心心,准时出席。席间,果不其然,
有几个不明真相的长辈开始对我旁敲侧击。“溪溪啊,你工作再忙,也要多关心关心家里。
你爸妈年纪大了,不容易。”我放下筷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担忧,声音不大不小,
正好能让一桌子人都听到。“是啊三婶,我也正担心呢。中秋节我给他们买的那辆电动车,
本来是想让他们出门方便,不用再骑那个危险的三轮了。结果我妈打电话跟我说,
车动力不行,还是让林轩开着玩比较合适。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爸妈可真是太疼弟弟了,
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他。”我顿了顿,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补充道。
“还有我给我妈买的那个金手镯,我妈也跟我念叨,说金价跌了不划算,让她看着心烦。
我上次看她拿给弟媳妇儿小丽在手上比划了半天,估计是想送给弟媳妇儿讨她开心吧。哎,
只要我妈高兴就好。”此言一出,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了下来。周围亲友们交头接耳,
窃窃私语,看我的眼神,从原来的指责,慢慢变成了同情、怜悯和不可思议。
那个刚刚还在“教育”我的三婶,此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笑了笑:“呵呵,
溪溪这孩子,就是爱开玩笑。”我微笑着,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三婶,
我可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我妈亲口在电话里跟我说的。我就是担心,
我爸妈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车子房子都有了,弟弟又这么有人疼,会不会就忘了,
家里还有一个辛苦在外打拼的女儿,也曾为了这个家,努力过。”我的声音很轻,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父母那张看不见的脸上。
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受害者”和“清贫父母”人设,在这一刻,轰然崩塌。聚会还没结束,
我的手机就开始收到一些私信。有亲戚小心翼翼地问我:“溪溪,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也有人直接发来:“真没想到你爸妈是这样的人,这些年苦了你了。”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