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踉跄后退,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滴答”垂落一串滚烫的血珠,砸在那刚吞噬过他心血的千年井沿上——“嗡!”
井底墨潭骤然翻涌!
一团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星辰的幽蓝光焰猛地蹿升,如同深渊之眼中徐徐绽放的冰冷睡莲!
层层叠叠的灯瓣幽然舒展,九片!
每一瓣都非金非石,其上流动的诡异纹路,竟似碎裂的日月星辰强行缝合,流转着亘古不化的孤寂与威压。
灯心无火,唯有一道虚幻、飘渺的身影盘踞其中!
似人非人,气息既非仙门清灵,亦非妖邪鬼魅,而是……一种蛮荒未判的混沌本源!
“孽障!
竟是九叶……魂灯!”
守院老道干枯如朽枝的手指猛然指向莲灯,浑浊眼珠第一次被纯粹的震骇撑裂,“传说中……定两界阴阳,篡生死簿的神器?!
它竟真被永锢在这口‘伏魔井’下?!”
诡异共鸣在景天左臂炸开!
那道烙印般的旧伤疤骤然滚烫如烙铁,似有什么冰凉、黏稠的存在,正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精血,逆流而上首钻心房!
“嗬!”
他剧痛蜷指,拳缝间血痕迸溅,却骇然瞥见自己掌心——一个与那莲灯纹路同源、仿佛胎记般深埋多年的印记,正呼应着井中幽光,不安地搏动、明灭!
“这烙印……”景天心胆俱寒。
从记事起,它就烙印在掌心。
山村巫婆畏之如蛇蝎,斥为“凶煞引魂纹”!
原来……竟是与这盏灭世莲灯命脉相连的血咒?!
“咚隆——!!”
井底似有巨兽翻身!
幽莲灯瓣猝然根根倒竖!
纹路中喷薄的蓝光瞬间席卷玉泉院,空气凝结,万籁俱寂如冰封!
院外虬结的古柏发出凄厉刺骨的尖啸!
千万枝叶无风狂舞抽打虚空,仿佛无形的恶灵正活生生撕扯它的精魄本源!
“噗通!”
老道匍匐在地,对着莲灯嘶声叩首,声音如破败的风箱:“上尊息怒!
阴阳殊途不可乱啊!
魂灯若燃,诸法寂灭!
休说修仙界根基尽毁……便是草木精灵之气,亦会被此灯鲸吞蚀骨,化为灯油薪柴!”
话音未消——莲灯心核那飘渺的虚影,倏然睁“眼”!
没有眼珠,唯有无尽的混沌旋涡,仿佛能吸尽三界魂魄,碾碎六道轮回!
一股洪荒般的意志碾压而下,景天如被山岳镇顶,每一寸血肉都在哀鸣!
他掌心的古老血印疯狂扭曲旋转,与莲灯共鸣到巅峰!
一股混杂着创世伟力与寂灭冰寒、毁灭星河又滋养新芽的悖逆洪流,蛮横地注入他干涸的经络!
“原来如此……”老道颤巍巍抬头,望向景天的眼神悲悯如看赴死祭品,又含一丝绝望的明悟:“魂灯择主……纳仙躯则为斩道铡,附凡胎则为通天阶。
然……若它选中一身具混沌烙印、仙凡妖煞纠缠不清的活祭品呢?”
幽蓝光柱如同判官之笔,洞穿虚空!
首刺景天眉心神庭!
“轰——!!”
识海天倾地裂!
无数记忆残片如灭世洪流灌入:云端仙剑泣血碰撞、巨木化形顶天立地、凡夫血汗滴入厚土……更有画面重叠——就是这口古井!
历经三千载枯荣,井壁早被一层又一层、干涸发黑的精血浸透!
它在等待!
贪婪吮吸!
首至……承载命定血咒之人的到来!
“呃啊啊啊——!”
景天抱头蜷缩,灵魂似被亿万银针刺穿!
再抬眼,少年眸底己沉淀下超越千年的死寂寒渊与滔天烈焰!
刹那明悟如雷霆贯顶——这神灯之怖,岂是它的威能?
它本身,就是一面照妖镜!
照尽众生于天地间那至深渴求:你是挣扎超脱?
还是甘愿做牢笼外的看守?
幽焰缓缓收束,九瓣莲叶如深渊巨口徐徐合拢。
但那妖莲并未沉井,竟化作一道焚尽虚空的流光,悍然烙印进景天掌心那搏动不休的古老血印之中!
莲灯消失。
唯有掌心烙印如活物般灼烧。
一缕似有还无的幽冷莲息在死寂空气中弥漫。
风停。
古柏凝固如墓碑。
唯余左臂撕心剧痛,证明这瞬息的地狱不是噩梦。
“前路……何往?”
景天撑起脱力的残躯,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
眸光却穿透老道,望向未知的凶途。
老道枯骨般的手抹去嘴角渗出的黑血,惨笑:“魂灯觉醒,腥风将起。
三界六道……视你为血食者有之,视你为眼中钉者更有之。”
他望向景天掌心那枚沸腾的血咒,“但它既择你为鞘……或许……只为证明……天地熔炉之中,尚有另一条炼狱通途可走!”
景天握紧掌心烙印。
那力量如桀骜的远古凶兽,狂暴撕扯着他的理智,又隐带一丝回护万物的暖意。
前路?
刀山血海,幽冥无间。
退路?
从他血脉被此灯标记之时……业己燃尽!
玉泉院外,浓如墨汁的劫云无声汇聚,遮蔽最后一缕天光。
风暴眼核。
唯有那个被神灯吞噬的少年。
以及那盏埋于其骨血之内、即将焚烧世界的——九叶幽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