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门缝里扭曲地泄进来，将她沉默的脸一半切成暖橙色，一半埋没在淡蓝的影子里。
文件袋扯开时的一串杂音还未在耳朵里消散，事务所前台电话突然响起。
闻雀皱眉，手指在纸堆中勾着那份家族旧案，像捞住了刚冒头的鲤鱼，却迟迟不敢真的抬起来细看。
“雀姐！
前台说有委托人找你，还是提前约的。”
宋槿然在门口咚咚敲了两下门板，手里捧着两杯咖啡，一杯冒着热气，另一杯冷得结着细密的露珠。
“大人物，首接点名要你。”
闻雀收敛住眼里蹦跶的小情绪，把文件随手堆进铁盒，拍拍灰爬起来：“难不成又是哪个债主诉***家属？
最近招的案种都特别有都市生活气息。”
宋槿然嘿嘿一笑，摇摇头：“你自己去见，估计比债主复杂。”
走在去接待室的路上，闻雀努力让步伐看起来沉稳，内心却恍惚漂浮。
刚整理完合同乱局，又翻出母亲留下的奇怪文书，她本以为这一天会在琐屑和漫长里收尾，没准备面对所谓“大人物”。
推开接待室门，光线顿时一暗。
沙发上坐着一位男子，身形挺拔，西装领口扣得一丝不苟。
闻雀第一眼看见他，眼皮顿时激灵了一下。
陆靳言，不是照片里熟悉的那种冷面法官类型，而是现实中比照片还要疏离的淡漠。
他抬眸，黑色瞳仁像冰湖上最深的底色，旁若无人地打量着桌面的文件。
“闻律师？”
闻雀咽了咽口水，脑海飞快过磁带：“对。
我是闻雀。”
她定定地看向那人的脸，试图找出传说中将军之后的威严，却只捕捉到一种不动声色的紧绷。
“坐吧。”
陆靳言声音低沉，像从石头缝里漏出来的水。
闻雀把身子歪进沙发，一只脚还没来得及收，她就开始自我调侃：“我刚泡了杯速溶咖啡，没想到你来得跟投案自首似的。”
对方眉头微挑。
她抿了一口冷咖啡，率先开场：“是想咨询合同纠纷么？
还是家事搭配遗产规划？”
陆靳言摇头，表情依旧冷淡，骨节分明的手指示意桌上的A4文件。
“这里有一份委托书。
我需要你帮我查一桩旧案。”
闻雀伸手把文件拖近，翻开看了一眼——案卷里赫然印着“陆家、闻家之案”，时间正是母亲最狼狈那年的日期。
她的指尖如针扎般刺痒。
“律师只能办理法律相关的案件，家庭私事不在服务范畴。”
她嘴上略带敷衍，心里却像兔子撞门。
陆靳言语气微冷：“这不是家事，是法律纠纷。
而且这份资料，只有你能读懂。”
闻雀忍不住笑出声：“怎么？
我的照片贴在报案大厅里？
还是你们陆家喜欢专属解码员？”
他没回应，倒是清清楚楚递了一串补充材料过去：“我们需要律师团协助，家族信托的部分细节你应该比别人更了解。”
宋槿然这时敲门探头，见气氛僵冷，不自觉抬嗓子救场：“雀姐，有外卖到门口了。”
“你进去吃吧，”闻雀摆摆手，语气多了分松动，“我这儿暂时没到要救命的地步。”
宋槿然咕哝一声将门关紧，临走还不忘用眼神瞄陆靳言几眼。
闻雀回头继续翻材料，侧脸在昏黄灯光下像猫咪扑猎时半遮半掩的警觉。
“陆少爷，”她忽然变得正经，指尖敲击桌面，“我可能要问一句，这案子里出现的那笔失踪款项，是你们家主动交出的，还是你母亲私自移走的？”
空气微微冻结。
陆靳言望向她，漆黑瞳仁里多了层隐隐的不安，“你觉得呢？”
闻雀收拾起方才玩笑，声音也跟着落下来：“我只是律师，不是福尔摩斯。
但如果资料里牵扯到闻家过往，我不保证完全客观。”
他们对视了几秒，谁都没让步。
办公室外的玻璃幕墙反射出他们的影子，像两只打量彼此的刺猬，相似又自保。
“我需要专业，不需要情绪。”
陆靳言吐出这句话时，手指无意识在裤缝上摩擦。
闻雀头发在肩膀上滑落，动作忽然变得缓慢：“那你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比其他人更懂那些黑箱里的事。”
他的声音略迟疑，却足够让人心动。
闻雀轻轻吸了一口气，咬着下唇把刚翻过的档案推到他面前：“如果你不怕麻烦，我可以带你了解闻家那年所有非公开材料。”
陆靳言点头，眉头松动，但仍带着兵营里冷静判断的气质：“还有，你今晚有时间么？
我们家要开个家族会议，这案子的事情，必须现场核实每一份证据。”
闻雀本能地皱起鼻尖：“我不收加班费，也不愿意跟陌生客户去家里吃小灶。”
她说完又自嘲地笑，“不过如果陆少爷请客，我可以考虑。”
他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眼里终于多了点“活人”的味道。
“律师风趣倒是挺新鲜。”
谈话临近尾声，空气里多了分同谋的味道。
闻雀站起身，把档案压到桌面，扫了一眼陆靳言文件袋上的铅笔印——那是她小时候偷偷练习签名的印记。
她顿了顿：“家族案子，我会查，但我有自己的规矩。
陆家的秘密不见得都需要被翻出来，但该清算的债，迟早有人得还。”
陆靳言点头响应：“如果你遇到风险，可以随时联系我。”
从接待室出来，玻璃门外的阳光仿佛被风搅动，满玻璃的金色碎影随人物交错不停。
宋槿然托着外卖快餐在茶歇区晃悠，见闻雀出来，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期待：“怎么样？
男主真人版，气场比你高几厘米？”
闻雀揪了揪头发，露出招牌式的笑容：“还好吧，陆家委托人纹理清晰，像一堆没解开的魔方。”
宋槿然忍不住咯咯笑出声：“你倒是说说，他对你啥印象？”
“估计觉得我是个会泡咖啡的解码器吧。”
闻雀一边调侃，一边把文件盒重新抱紧，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纸张在手臂下嗒嗒作响，像潜藏的谜语轻轻在心底落锤。
档案室门口褪去热闹，闻雀低头看到母亲名字的那一页，心头莫名泛起慌张。
她知道自己的世界正要被新来客重新搅动。
律师事务所外的天正蓝，A城阳光依然碎落，宛如每个人心上细微的裂痕。
桌上的电话再度响起，这回是周灵秀。
“雀子，今晚要不要来我那儿聚一聚？
你最近是不是又闯祸了？”
闻雀笑着应声，目光却落在陆靳言留下的委托文件上，纸页边缘还温热着掌心余温。
一场家族旧案，悄然拉响第一道序幕；而她与陌生来客之间的误会，仿佛注定还要延续下去，在都市与记忆交错的迷雾里，翻转出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