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自己在抓药。
手不受控制地将一味味药材投入戥子:当归、远志、相思子……最后,她摸到了一把冰冷粘腻的东西。
低头一看,满手猩红。
那不是相思子,是真正凝固的血。
她大口喘息,额角沁出冷汗。
窗外阳光明媚,梳妆台上那件精美的苏绣旗袍在晨光中流淌着温润的光泽,无声地提醒她——今天是她和陆英的订婚宴。
那个梦像一个恶兆,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她下意识做了个深呼吸,试图用爷爷教的方法平复心境——分析空气中残留的药香。
有陈皮的甘醇,有薄荷的清凉……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气。
她蹙起秀眉,这味道不属于秦氏药庐。
“我们小雨今天真好看。”
一个慈祥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小雨回头,压下心中的不安,甜甜地唤了一声:“爷爷!”
秦百草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中山装,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细看之下,他眼下的乌青比往日更重,笑容也带着一丝勉强。
他走近,将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塞进小雨手里,指尖触之冰凉。
“拿着,提提神。”
盒子里是她熟悉的“薄荷糖”——爷爷特制的救心丹。
她含了一颗,清冽的凉意首冲天灵盖,却没能完全驱散那个噩梦带来的寒意。
“爷爷,就是订个婚,您怎么比我还紧张?”
她挽住老人的手臂,感觉他手臂的肌肉异常僵硬。
秦百草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却像探针一样,锐利地扫视着窗外陆续抵达的宾客。
“陆英这孩子……很好。”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以后,让他好好照顾你。
那药匣,爷爷晚上再正式传给你。”
又是药匣。
那紫檀药匣是秦家传承信物,爷爷从不离身,为何要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如此正式地交付?
小雨心里的疑云又浓重了几分。
宴会厅里,陆英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他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西装,正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宾客之间。
他记得张教授有关节炎,特意嘱咐座椅加了软垫;他看出李主任肝火旺,亲自奉上一杯清肝明目的菊花茶。
体贴、周到、英俊,几乎完美无瑕。
他看到小雨,立刻穿越人群走来,极其自然地揽住她的腰,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吻。
“我的女神,准备好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了吗?”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里的爱意浓稠得像化不开的蜜。
然而,在他低头吻她的那一瞬间,小雨凭借从小被训练出的、对气味极敏感的嗅觉,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在他高级定制西服的冷杉香水中,混杂着一股极淡的、与梦中如出一辙的腥气,还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苦杏仁的味道。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怎么了?”
陆英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
“没什么,”小雨迅速戴上微笑的面具,轻轻推开他,“可能是有点紧张。”
在她推开他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陆英原本充满爱意的眼神,在她移开视线的刹那,似乎骤然冷却了一瞬,快得像是幻觉。
仪式在众人的欢呼中达到***。
在交换信物时,陆英拿出了一对价值不菲的定制腕表。
而小雨送给他的,是一块鸡血石印章,侧面用微雕技艺刻着一段《本草纲目》序。
陆英显得异常激动,他紧紧握住印章,给了小雨一个几乎让她窒息的拥抱。
“谢谢你,小雨。”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是狂喜,还是别的什么?
在这个紧密的拥抱中,小雨的视线被隔绝。
她看不到,抱着她的陆英,目光越过了她的头顶,与人群外围的一位宾客——一位穿着中式长衫、气质温润如玉的中年男人,温如玉,进行了一次短暂至极的交流。
温如玉脸上挂着长者般温和的笑容,举杯,对着陆英的方向,用食指极轻、极缓地,抹过了自己的喉咙。
那个动作优雅而致命。
陆英的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随即,他将怀中的准新娘抱得更紧。
没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阴影里的秦百草。
他手中紧握着那个紫檀药匣,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那双看透无数药材、也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温如玉的方向。
温如玉似乎有所感应,遥遥举杯,向他投来一个微笑——那笑容温和依旧,眼底却是一片毫无温度的、冰冷的深渊。
秦百草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他回来了……他来抓他的‘药’了……”就在这时,主桌的方向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位服务员不慎将一杯红酒,泼洒在了陆英刚才放置鸡血石印章的丝绒礼盒上。
猩红的液体,迅速晕开,像极了秦小雨梦中,那粘稠的、冰冷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