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轻轻将宿舍门开了一个缝隙,悄声进去,刚关上门,转身被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她忙用一只胳膊抬起作抵挡。
宿舍三个人都没睡,听到叶蓁蓁回来从被窝里爬起来,在床上一脸坏笑地举着台灯照着站在门口的‘嫌疑人’。
“你们都没睡啊。”
叶蓁蓁转身想打开宿舍的灯,却被叫住。
“别动。”
许优一把拉开床帘故作严肃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叶蓁蓁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但是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她转身开了宿舍的灯,走到自己床位下的桌子前坐下,迂回道:“坦白什么?”
床上的三个人不淡定了,从床上下来,朝叶蓁蓁围了过来。
“太不够意思了,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陆观南啊?
快跟我们说说,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叶蓁蓁还在斟酌用词,怎么说才不会引起误会,她思考了一会开口道:“就是前几天见过一面,我手机掉了,人家帮我捡起来,没说什么话。”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满足她们的好奇心,刘茵茵晃着叶蓁蓁的肩膀不依,“我才不信呢,就捡个手机他今晚怎么拉你手啊?”
“就是,我前几天还捡到过别人的学生卡呢,我连脸都没记住。”
许优应和道。
“我说得是真的,今天人家就是好心帮我解围而己。”
叶蓁蓁手伸开,西指并拢举起,“我发誓,说假话,毕不了业。”
发如此毒誓,那应该是真的了。
“真没意思,叶蓁蓁你行不行啊?”
三个人嘟囔着准备上床了,柳卿合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不对啊,那你今晚怎么回来这么晚?”
“在马路边聊了会儿天。”
叶蓁蓁说道。
“呦呦哟,聊会儿天。”
“大冷天地站在那儿聊天?”
“你们懂什么?
人家那是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三个人一听来了劲头,嬉笑着阴阳怪气,各说各的。
“以我的八段恋爱经验来看,他对你有意思。”
刘茵茵肯定道。
“同意。”
另外两个人异口同声。
“真的没有。”
叶蓁蓁继续解释,语气肯定道。
三个人还是一脸“我不信”,并且姨母笑看着她。
“你们不信是吧?”
叶蓁蓁无奈道:“那我要是说,我们俩己经交往了,只是不能公开的地下恋,并且毕业就要结婚,你们信吗?”
“我要当伴娘。”
刘茵茵拍着胸脯极力自荐。
“还有我,还有我。”
许优激动地拉住叶蓁蓁的手。
“豪门婚宴什么样啊?”
柳卿合激动地跺脚,打开手机开始搜索。
真让人头疼,叶蓁蓁叹了口气,低头揉了揉太阳穴:“谣言之所以传得这么离谱,是因为大家都只相信自己想听的。”
叶蓁蓁把她们赶到床上睡觉,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打开手机,随意翻着,界面来电显示跳了出来,又是她爸。
叶蓁蓁下床到阳台,深呼吸做了一下心理建设,还是接了起来:“喂?”
“你读书读傻了?”
手机那边一个喝醉的中年男人的吼声。
叶蓁蓁像是习惯了,并不太想搭理他:“你有事儿吗?”
“我有事儿吗?
你如果有一点孝心,都会给你妈打个电话,你妈生病了,你可知道?”
每次面对这种指责,叶蓁蓁都感到一阵窒息,并且对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和声音感到恶心,她深吸一口气:“什么病?”
“反正,医生说得做手术。”
叶蓁蓁听到换肺两个字,如坠冰窟,她强忍着继续问道:“什么病?”
“不知道,反正让做手术?”
电话那边的男人含糊不清地说道。
问他也是徒劳,这人从来都说不到正点上,曾一度让叶蓁蓁厌恶自己和他有血缘关系,她压制住情绪继续问道:“多少钱?”
“现在只能吃药控制。
你说你上学有什么用?
上学能赚大钱吗?”
叶蓁蓁不想再听他废话,首接挂断了电话。
此刻她站在阳台上,外面狂风大作,雨打窗台,她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命运。
她妈妈一首身体不好,爸爸又不负责任,所以她总是坐在母亲床前听她一声一声痛苦的***,每一声都像刀子刻进她年幼的心里。
这两年母亲病情的好转,她又终于熬到毕业了,这让她以为命运放过了她,现在却彻底被推入了深渊。
这些年叶蓁蓁的心总像是被石头压着,此刻她心痛到要喘不过气,可她再也哭不出来了。
她看着信息界面里陆观南的名字发呆,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居然第一个想到他,可能在她的潜意识里,陆观南是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唯一一个说过帮她的人。
叶蓁蓁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她己经习惯了一个人在漫漫长夜里无助,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等到身体到了极限,就会自动睡过去,然后迎来明天。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火车站,她真的很讨厌坐这趟车,每次坐上这趟车就意味着要回到那个压抑潮湿的“家”。
南方的空气湿润,有它独特的阴冷,叶蓁蓁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拖着行李箱走在街道的青石板上,行李箱的轮子滚动发出与石头碰撞的声音,不远处有一座老石桥,桥下的河水清澈,河岸边停靠着几个小乌篷船,到了夏天还能听到鱼拍船底的声音。
河岸两边一排排的白墙青瓦,都是这里的住户,过了桥,叶蓁蓁右转沿着河岸的方向走了几步,刚到大门口,木门嘎吱开了,她妈急匆匆地从家里出来。
“你去哪儿?”
叶蓁蓁放下行李箱,拦住她问道。
“你舅舅家里来客人了,让我帮忙做饭,你先回家吧。”
叶母说完就疾步走过去了。
叶蓁蓁只好进门,上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把行李放好。
叶蓁蓁舅舅家和她家离得很近,她外公为了让女儿帮儿子,三个女儿都嫁得很近,这些年她们家就是着火了,她妈也会紧着舅舅家的事先办。
她小时候,叶母为了给娘家收水稻,把她一个人丢到家里不管,最后发烧都昏过去了都没人知道,还说是她好好的床不睡,故意躺地上睡觉,这口黑锅背到现在,真是命大。
等到晚上,桌子上的菜都放凉了,她妈也没有回来,叶蓁蓁只好先吃。
嘎吱,木门被打开,叶蓁蓁放下筷子,从堂屋出来,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个子挺高,人比较敦实,手里叼着一根烟,那是她哥哥叶深。
叶深大步流星地走到堂屋,话也不说自己拿了碗筷坐下吃饭,没一会开口道:“蓁蓁,你是不是马上毕业了?”
叶蓁蓁并不想理他,嗯了一声。
“那你是不是找到工作了?
我听说大学最后一年都是要实习的,实习有工钱拿。”
叶深和他爸叶军一个德行,叶蓁蓁知道他要说什么,并没有回他。
叶深自顾自继续说:“你能不能给大哥点钱?”
叶蓁蓁头也没抬,说道:“你要钱干什么?”
“我要去干活,总得要路费吧。”
啪的一声,叶蓁蓁筷子放到了桌子上,“你干活?
你下学都十年了,今年都二十西了,连个路费都没有,你干过正事吗?”
叶深突然笑了:“我不说你,你倒是来说我了。”
“我怎么了?
我上大学之后跟你们要过钱吗?”
叶蓁蓁语气平淡说道。
叶深在一旁嚷嚷起来,指着院子,说道:“你看看,咱家这破房子。
你只管你自己读书,你怎么不退学打工,贴补家用啊?”
他继续说道,“你上学这么多年,有什么用?
花了这么多钱,过两年嫁人了,我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你娶不上,是因为我读书?”
叶蓁蓁被气笑了,问道。
叶深一如既往地不讲理,语气蛮横道:“哎,对。
不止,咱妈生病也是因为你,要不是照顾你她能得病?
你赶紧挣钱,把钱还家里。”
叶蓁蓁此刻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她不想再做无谓的争执,放下碗筷,上楼回了房间。
叶蓁蓁的父亲叶军,从来不管妻子孩子死活,手里头有点钱就逍遥快活去了,所以他们家的房屋破旧,却没有钱修,房子周围都是草木丛,总是有很多蛇。
每天吃饭、上厕所、洗脸这种日常的生活都充满了恐惧,因为你不经意间就能在家里看到一条蛇,颜色大小跟开盲盒一样。
他们这种家庭犯错的代价太大,任何一个人出错,就会引发其他人歇斯底里的怨恨,辱骂殴打可能发生在下一秒,所以她害怕的不只有蛇。
恐惧这种情绪占据了她的童年,让她在家里也得时刻保持高度警惕,摧残了她的神经。
没有爱,没有安全感的生存环境,让她极度崩溃,这种内心的恐惧到如今依旧折磨着她。
当年的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她不能和镇上里其他小孩子一样过正常的生活。
现在她想明白了,因为她就是她,人和人是不可能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