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弟子们永远不会知道，那年他们跪拜的渡劫大阵中央，他们奉若神明的天才师兄，正用最后半片剑刃挑开自己焦黑的肺叶。
雷火在经脉里游走的感觉，就像吞了八百斤烧红的铁蒺藜。
"此子竟以肉身硬抗九重雷劫......"天机阁长老的传音被罡风撕碎。
第七日破晓，当第一缕阳光切开乌云时，我舔了舔嘴角的碎铁渣。
雷火淬炼的骨骼泛着玉质光泽，掌心浮现的剑纹比任何本命法宝都要耀眼——太虚剑典第十重，成了。
山门外十万修士的惊呼汇成海啸。
我望着掌心浮动的金色灵气，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暴雨夜。
浑身溃烂的老乞丐蜷缩在破庙角落，用枯枝在我额头刻下剑纹时说的话："等你能看见灵气颜色那天，千万别跟着金光走。
"此刻漫天金霞如瀑，仙乐自云端垂落。
我知道那些跪拜的人群中，有人已经开始临摹我的渡劫法阵。
师父的千里传音带着颤意："昭儿，剑宗三千秘库任你取用......""不必了。
"我弹指震碎十八座护山大阵的阵眼，在灵石暴雨中仰头望天。
金霞深处裂开一道缝隙，隐约可见玉阶蜿蜒。
跨出那步时，我最后看了眼太虚峰。
师父闭关的洞府亮着烛火，那抹昏黄突然剧烈晃动，仿佛有人撞翻了灯盏。
这个画面在后来无数个血夜里反复浮现，成为我堕入深渊前最后的人间烟火。
腐臭味比景象更先侵袭。
金光消散的刹那，黏腻的触感从脚底漫上来，像是踩进某种巨兽的胃囊。
九轮血月悬在龟裂的天穹，月光是凝固的血浆，把整个世界泡在猩红色的雾霭里。
"第三千七百二十八个。
"沙哑的声音贴着后颈响起，我旋身劈出的剑指却落了空。
青玉冠上的流云纹在血月下泛着油光，玄霄子画像里的月牙剑痕，此刻正在那张青灰的面皮上蠕动。
"太虚剑典第十重？"他深紫色的舌头舔过獠牙，"难怪连雷劫都带着酒香。
"饕餮虚影在他背后显形的瞬间，我的本命剑突然发出哀鸣——那些悬浮在锁链上的灵气团，分明是历代飞升者的本源。
玉衡师叔的脸在某个灵气团上浮现，他三百年前留下的剑意玉简还躺在我的储物戒里。
此刻那团人形灵气正伸出半透明的手，指向玄霄子道袍下蠕动的鳞甲。
"食材就该有食材的觉悟。
"玄霄子袖袍翻卷，我的护体剑气像糖霜般剥落。
丹田里的金色灵液突然沸腾，顺着经脉倒灌向他的掌心。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那些贯穿云层的锁链尽头，都连着饕餮虚影的脊骨。
雷劫淬炼的骨骼发出脆响，我并指斩向自己气海。
未完全转化的驳杂灵气喷涌而出，混杂着人间香火气的浊流，竟让饕餮虚影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玄霄子道袍炸裂，露出脊背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肉芽——每条肉芽都连着锁链上的灵气团。
"你竟敢不完成转化！"他腐烂的半边脸簌簌掉落碎肉，"肮脏的凡尘浊气......"记忆突然闪回那个暴雨夜。
老乞丐溃烂的指尖点在我眉心时，有缕灰雾钻进了丹田。
三百年来始终无法炼化的混沌灵气，此刻正疯狂吞噬四周的金色仙液。
锁链崩断声此起彼伏。
我抓住玉衡师叔的灵气团，化作剑意涌入识海："用红尘......破咒......"玄霄子的利爪洞穿我胸膛时，师妹系在剑穗上的相思豆突然发烫。
那年上元节，她偷溜下山买的凡俗之物，此刻正渗出朱砂般的雾气。
饕餮虚影在红雾中扭曲，像被泼了热油的雪人。
"这是......情毒？"玄霄子惊怒的咆哮震落血月碎屑。
我捏碎胸口的爪刃，带着脏腑碎片的血喷在饕餮眉心。
凡人最普通的血，竟烧穿了那些蠕动的黑色咒文。
当本命剑刺入饕餮第九只眼睛时，整个空间开始坍缩。
玄霄子破碎的道袍里飞出青铜残片，上面蚀刻的纹路与我渡劫时看到的混沌鼎虚影完美契合。
"快走......"玉衡师叔最后的意识化作星光，"血月要醒了......"我坠向深渊时，看见九轮血月中睁开森白竖瞳。
那些贯穿天地的锁链正在重组，而混沌鼎残片上的纹路，正与我丹田里的灰雾产生共鸣......第二章 腐仙战场我坠落了整整四十九天。
倒悬的星河在头顶流淌，破碎的仙宫残骸不时掠过身侧。
有次险些撞上漂浮的青铜巨鼎，鼎身裂纹里渗出黑血，凝成我腰间玉佩的模样——正是玄霄子消散前抛来的残片。
当双脚触到实物时，蚀骨的寒意顺着脚踝爬上脊椎。
这不是云层，而是由无数剑刃铺就的陆地。
那些锈迹斑斑的兵刃上附着残缺的器灵，在我踏过的瞬间发出悲鸣。
"又是个被钓上来的饵食。
"清冷女声从剑冢深处传来时，我本能地召出混沌灵气。
灰雾在掌心凝成剑形，却见三丈外的断剑上坐着个青衣女子。
她发间别着半截玉簪，簪头雕琢的蟠桃纹路正在渗血。
"能走到腐仙战场的，倒是千年未见。
"女子屈指弹飞鬓角沾的血珠，那滴血在雾中化作展翅仙鹤，"我叫青岚，上一个被玄霄老鬼啃掉半边身子的倒霉鬼。
"她掀开左袖，晶莹如玉的小臂内侧布满黑色咬痕。
那些齿印排列成阵，与我丹田里的混沌灵气产生共鸣。
"太虚剑宗第七代掌教，玉衡的师妹。
"青岚的裙摆突然燃起青焰，露出下方森森白骨，"或者说，是被仙界除名的堕仙？"我瞳孔微缩。
宗门秘典记载，七百年前青岚祖师渡劫失败身死道消，原来......"飞升本就是个筛子。
"她脚尖轻点，整片剑冢突然翻转。
我们站在倒悬的剑刃上，头顶是翻涌的血海，"那些转化完全的纯净魂魄，直接送去血月当点心。
像你我这样夹带私货的，就扔进腐仙战场榨取剩余价值。
"血海突然裂开巨口，半具金仙骸骨被吐出来。
骸骨掌心攥着的玉牌闪烁，浮现出我渡劫时的画面。
青岚嗤笑着捏碎玉牌："瞧，你在噬灵榜上的悬赏值已经超过我了。
"骸骨堆成的山丘后方传来窸窣声。
我挥出的灰雾斩断十丈红绫，却见绫缎上缀满眼珠。
每颗瞳孔都映着不同修士的面容，有几位竟是我在人间除魔时见过的道友。
"新鲜的混沌种！"沙哑的欢呼从四面八方涌来。
血海沸腾，爬出上百具身披仙甲的腐尸，他们溃烂的仙灵之气在空中交织成网。
青岚突然拽着我沉入剑冢。
锈剑割破衣襟时，我看到她后颈浮现饕餮纹——与玄霄子一模一样的印记，只是被某种咒文封印着。
"十二仙盟的人还是这般心急。
"她在错综复杂的剑刃迷宫中疾行，发簪不断滴落的血珠化作路标，"三千年了，这些被噬灵禁制腐蚀的蠢货，闻到点肉味就发狂。
"后方传来金铁交鸣的巨响。
我回头望去，只见追击的腐仙被剑冢吞噬，那些锈剑正疯狂撕咬腐肉。
青岚突然驻足，我们面前矗立着半截石碑，碑文被血迹覆盖，隐约可见"混沌"二字。
"把你的鼎片放上去。
"她指尖燃起青焰，灼烧自己后颈的饕餮纹，"玄霄老鬼拼死送出来的东西，总该有点用处。
"青铜残片嵌入碑文的刹那，整座剑冢剧烈震颤。
碑面血迹褪去，浮现星图模样的纹路。
我丹田里的灰雾不受控地涌出，在星图中央凝成小鼎虚影。
"果然是混沌鼎！"青岚突然大笑，笑着笑着咳出黑血，"那群蛀虫绝对想不到，他们用来烹煮仙粮的器皿，正是弑神的凶兵！"血海方向传来恐怖的威压。
星图绽放的光芒中，我瞥见九轮血月同时睁开竖瞳。
无数锁链洞穿虚空而来，锁头竟是缩小版的饕餮首级。
青岚拽着我撞向星图："抓紧了，小子！这趟要是能活着出去，我带你去刨玄霄老鬼的坟头酒——"空间扭曲的剧痛中，我最后看到追击的腐仙被锁链绞碎。
饕餮首级吞食腐肉时，血月表面浮出山脉般的脊骨。
某个超越认知的存在，正在苏醒。
第三章 归墟烙影传送的眩晕感持续了整整三息——这在仙界本该是不可能的事。
当我从虚空裂隙跌出时，靴底踩碎的珊瑚竟发出婴啼，淡粉色的血雾腾起三尺高。
"归墟海。
"青岚抹去鼻血，她后颈的饕餮纹正在渗入脊椎，"当年混沌鼎打碎的第一块仙界碎片。
"眼前景象超出所有修真典籍的记载。
琉璃质地的宫殿群倒插在云层中，檐角风铃是凝固的闪电。
海水在天幕上流淌，每一滴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画面：我看到三百年前自己跪在太虚殿拜师，画面突然扭曲成玄霄子撕咬飞升者的场景。
"别看那些记忆蜃影。
"青岚弹指击碎即将落到我肩头的水珠，"归墟会吃人。
"话音未落，脚下的珊瑚礁突然塌陷。
漆黑的海水涌上来时，我嗅到熟悉的腐臭味——与玄霄子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混沌鼎残片在怀中发烫，灰雾自动结成屏障，将黑水隔绝在外。
"往生印！"青岚突然掐住我手腕，她指尖燃起的青焰照亮我手背浮现的咒文。
那是个由血月与锁链构成的图腾，正在吞噬灰雾。
暗流中传来锁链摩擦声。
我们急速下坠，穿过十七层琉璃宫阙，最终撞进某座倒悬的祭坛。
祭坛中央跪坐着素衣女子，她胸口插着半截青铜鼎足，三千青丝化作锁链没入虚空。
"第三位混沌宿主。
"女子抬头的瞬间，我瞳孔刺痛——她的双眼是两轮微缩血月，"比预计早了两百年。
"青岚突然暴起，骨鞭缠住女子脖颈："素尘仙尊？你不是在仙魔大战中......""形神俱灭？"女子低笑时，发间锁链铮鸣作响，"当年我亲手把混沌鼎砸进归墟，总得留个看门的。
"她转向我，血月瞳孔映出我丹田内旋转的灰雾，"玄霄那孩子，终究还是赌赢了。
"祭坛突然剧烈震颤。
素尘胸口鼎足发出嗡鸣，我的混沌鼎残片不受控地飞出，与鼎足严丝合缝地拼接。
残缺的鼎身浮现星图，有七处缺口闪烁着血光。
"当年我们七仙尊各持一块碎片。
"素尘的皮肤开始龟裂，"血月降临那日，五个老家伙当场堕化，玄霄带着碎片逃往下界......"青岚突然闷哼倒地。
她背后的饕餮纹完全活了过来，鳞甲翻卷着钻出血肉。
素尘抬手虚按，鼎足迸发的青光将饕餮纹逼回原处："噬灵印发作得越来越快了。
"黑水突然沸腾。
无数半透明的触须破水而出，每根触须末端都长着玄霄子的脸。
它们发出重叠的嘶吼："归还混沌鼎！"素尘拔出发间玉簪掷向鼎身。
残缺的星图亮起三处，青光中浮现上古战场景象：七尊巨鼎镇守天穹，鼎中喷涌的灰雾正在吞噬血色星河。
"记住，混沌本是弑神刃。
"素尘的身躯开始消散，"我们错把它当容器......"触须洞穿她残躯的瞬间，我本能地挥动鼎足。
灰雾第一次主动涌出，在虚空划出玄妙轨迹。
扑来的触须突然僵住，表面浮现无数细密剑痕——竟是我三百年练过的所有剑招！青岚的骨鞭卷住我腰间："走！星图指向东北缺角！"我们撞破琉璃穹顶时，下方传来惊天爆响。
素尘最后的笑声混在崩塌声里："告诉玄霄，他埋在堕仙崖的杏花酿...酸得很......"归墟海开始倒灌。
黑水凝成百万天兵，他们盔甲下钻出的触须却暴露了本质。
我挥动鼎足撕开屏障，却见缺口外悬着轮黑色太阳——那分明是只闭合的竖瞳。
"那是血月本体。
"青岚咳出带着鳞片的血，"仙界三十三重天...不过是祂的眼睑。
"混沌鼎突然剧烈震颤。
三块碎片拼接处渗出金血，我的手掌开始和鼎身融合。
皮肤下浮现的经络与鼎纹逐渐同步，某种古老的饥饿感在丹田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