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由青石板铺就的巷子里，滚烫的热血从一个农户的脖子中喷涌而出，似乎与这映着红云的异色大地融于了一体。
持刀人正要将刀身从农户身体中拔出，余光中却倏地出现一个白色的人影。
巷子的尽头，一抹白色的影子飘然而来，打破了天地间的萧杀与绝望。他在笑，但没有人能看见，因为他的面颊上，有一张做工精致且极富美感的狐狸面具。他白衣白发，从深巷中漫不经心的走来。步履轻盈，似脚下无根，仿若鬼魅。
持刀人凝视着深巷，早已两股战战，心跳如雷。因为他不知道，迎面的这个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而本该热闹非凡的闹市中并没有什么人影，因为人人都知道，近日临安城无端多出了无数个阴宅。有人在乔迁的新宅熟睡，醒来便发现自己竟睡在附近的山坟上。还有人夜间听到无数女人凄厉的哭声，让人胆战心惊。更有甚者，会在睡梦之中无端暴毙。
虽然没有人知道究竟是真的鬼狐作祟，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总之，这样的环境氛围下，总有人能找到商机。
首先从中获得暴利的便是牙商，他们会在出售或租售出去的宅邸中扮狐装鬼，使得对方在受到惊吓后不得不以低价回收抑或是直接逃命。但也总有些例外，比如今天的刘老汉。本想将全部积蓄买了这座宅邸给儿子娶亲，结果却发现房屋闹鬼。为了他一生的积蓄，他要求对方将银子如数退回，结果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持刀人手中尖刀上的血还未冷，正缓缓从刀身滑向刀尖。
他吞了吞口水，颤抖的和身边的女人相望了一眼。
这女人今天第一次做牙婆，牙商让她跟着过来积攒经验。可刚刚成年的她，便第一次看见了如此血腥的场景。
而迎面走来的那个人，她是早有耳风的。
有人说他是狐仙，名为九尾公子。也有人说他只是一个落魄的江湖剑客，以狐仙之名做着行侠仗义之事。总之，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人们只知道，他剑术超群，轻功绝顶，出手狠辣，面对敌人，绝不留活口。喜欢行侠仗义，也常年立于官府的通缉榜之首。
但现在看来，他真的不是人类。
当刀尖上的血刚刚滴下的瞬间，九尾已经到了持刀人面前。持刀人面色铁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半晌才颤颤巍巍问道：“你……就是九尾公子？你到底是人是鬼？”
九尾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是没有人看得见，“我本来是人，但有人需要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地上刘老汉的尸体，继续说道：“我也可以是鬼！”
持刀人壮了胆子抬高了声音道：“你还在被官府通缉呢，识相的就少管闲事！五百两银子，你的人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呢！”
“五百两！”一旁的女人眼睛瞬间亮了。
她细细观察这个半人半狐的男人，实在想不明白他的脑袋为何如此值钱。若是拿了他的人头，那岂不是比干上数十年的牙婆都赚的多？
但几秒之后，她便瞬间放弃了这个念头。
持刀人正色道：“我可是地狱门的人，你敢动我……”
突然，持刀人的表情已经凝固。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女人瞪大眼睛细细看着九尾背后的长剑，那长剑似乎并没有出鞘。
可她已经听见了鲜血滋滋喷涌的声音，她猛的看向持刀人，发现他的脖子上已经有了一个细长的口子。他的喉咙咕咕作响，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是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
只听九尾轻声道：“地狱门，由江湖中绝顶高手组成的杀手组织，已经沦落到要跟牙商勾结残害百姓了吗？”
持刀人的手中已然没有了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辩解，又似乎在求饶。随后便双眼一瞪，整个身体重重跌在地上。
女人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连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当女人和九尾的视线相触，女人才发觉九尾面具后的眼睛中似乎在一瞬间闪过一丝恐惧。
遇到一张这样的面容，他当然会恐惧。
因为，他面前的这张脸，和当年圣月教的月神太像了，或者应该说，是完全一样。
这怎么可能？她不是二十多年前就被以极刑了吗？
况且，就算她还活着，如今也已经是一个老太婆了。可面前的女人，看样子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当年圣月教的教主月神，自称可以长生，难道这是真的？
或者说，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月神的转世？
狐狸面具后，九尾深邃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女人，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不可能，他从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女人见九尾异常的反应，早就吓得双腿都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颤抖解释道：“我今天第一次做牙婆，我可不是坏人……”
九尾这才回过神来，觉得实在不可思议。想是自己想多了，况且，月神在自己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而他也只是见过月神的画像和神像，这些东西并没有那么精确，也许是这女孩恰只是长得有些相似。
“你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九尾的声音酥柔，全然不像他的剑那样凌厉。
“我……叫苏沐婷，十七岁。”
听到苏沐婷的名字，又听她声音还未褪稚气，更断定了是自己想多了，于是收了剑将身子转了过去。
苏沐婷压住了急促的呼吸，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你就这样出来，不怕官府吗？”
九尾回过神来，就要转身离去，“我的名字是什么？”
“是……九尾。”
“那你没听过，九尾狐有九条命吗？”
苏沐婷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九尾已经走远，再一看的时候，那狐狸便已经到了远处的树梢。步调轻快，像一只鸟雀。
总算捡回一条命，女人看了看地上的死尸，瞬间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毕竟更可怕的人，已经走了。她呆了半晌，望向寂寥的深林，不禁感叹，“五百两银子，就这样跑了！”
又过了一会，他将刘老汉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她这次才终于明白“死沉”是什么意思，她将刻上刘老汉的名字的木板插入泥土后，便一***坐在了地上喘息了很久。随着体力渐渐恢复，她望着刘老汉的简易墓碑，陷入了沉思。
苏沐婷没有想到，牙行竟如此黑暗。她先前只是听人说，某些人可以靠着牙行的生意只用了半年的时光便在京城买了奢豪的宅邸，还娶了几房姨太太。现在想来，这些人恐怕都是用了这般卑劣的方法。
就在他刚要起身的时候，恍然听见树林中有人正在低吟，念念有词，像是什么咒语。
可是，树林那边可是乱葬岗。
苏沐婷的脑中无端又出现了刘老汉那死不瞑目的黑洞洞的眼神，一阵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她瞬间觉得一股凉意席卷了全身，求生的意志让她起身想要逃离，可此时草木作响，显然有人正在靠近。
这声音越来越近，苏沐婷心脏砰砰的似乎要从口中跳出，她飞也似地刚跑出去几步，只见丛中突然冲出一个黑影。她想叫，却发现自己已经太过惊骇已无法出声。
来者呆呆望着苏沐婷，喉咙里突然发出可怖的咯咯笑声，似欣喜若狂一般竟突然跪倒在了苏沐婷面前。
“月神大人，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月神是不会死的！”
这人蓬头垢面，似失心疯一般又哭又笑。苏沐婷早就吓得魂不守舍，拔腿奔了出去，所幸的是，那人还在原地发癫，并没有追上来。
刚才那人竟将自己当成了月神，苏沐婷从小就听父亲说书，知道月神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想刚才那人定是当年月神的信徒，圣月教被剿灭之后才大受打击得了疯病吧。
直到逃到大道上的时候，苏沐婷这才安心了下来，快步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