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木白惊恐万分,又不知所措,脑子比白纸还要干净,只沉沉念着:“公子……周安……将士……”他无从知晓这满船将士的名字。
“恐怕永远不会知道……”木白不禁想到,悲从心来,看着滔滔江水依旧,却不知自己孤独地立在这江涛之中,下一步该当如何。
这时,他又突然听见有人唤他,那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际而来:木白……木白……快,该你上场了。
他一下睁开眼睛,却见自己正倚靠在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的一角,此处人声鼎沸,灯光闪烁,自己则身披银甲,手持长枪。
“又是同样的梦境……”木白叹息一声。
“快,出场了,否则就该成演出事故了!”
身旁熟悉的声音催促着。
“嗯。”
木白应道,他此刻正参加单位组织的“耍花山”演出活动,负责“武生”表演。
“梦了三百回了吧?”
木白苦笑一声,便起身上了台去。
踢腿、跨腿、掏腿、云手、转身……一系列动作丝滑而连贯,只引得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但木白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半分愉悦,相反,心里的厌倦却比以往都要更强烈一些。
这场戏他少说演绎了上百遍了,演完后他便百无聊赖地靠在舞台后方的路灯下抽烟。
烟雾缭绕里,他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老者一手拄着竹杖,一手凌空比划着,远远地奔自己而来。
起先木白是有些害怕的,毕竟因精神病患者造成的恶性社会事件屡见不鲜,但那老者每靠近一分木白的害怕反而减少一分。
他很纳闷,没想明白这是为何,只道是老者眉目间处处透着祥和,让自己害怕不起来。
老者在木白面前站定,细细的打量着他,那眼神像是看一位分别己久的故人。
更让木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然也莫名觉得这老者很熟悉,似乎在哪见过一般,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木白只好尴尬地侧了侧身,从舞台下抽出一瓶水递了过去,老者不接。
木白又递了支烟去,老者依然只是摇摇头,手指着远山,嘴里吱吱呀呀地说个不停,说到激动之处更是黯然神伤,落下泪来。
可木白却只听清两字:公子。
“公子?
这样的自称倒是不多见,何况还是个穷困潦倒的老者。”
木白心想,对这老者越加好奇。
“莫非像戏里演绎的一般?
这老人本是个富家公子,却因为各种原因,无奈落了个家道中落、晚景凄凉?
像《十月围城》里黎明演绎的武状元,或是谢君豪的《南海十三郎》。”
木白想到此处,亦觉鼻子酸酸的,仿佛顷刻间眼泪也要掉下来,可突然他又想起开始的梦境,这老者怎么竟有丝神似那大胡子壮汉?
木白不禁背脊一凉,他不敢细想,赶忙清了清嗓子说道:“对不起啊,老人家。
我实在听不清楚,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家在那边?”
老者这又激动起来,咧着嘴大笑着,露出仅剩一颗的黑乎乎的牙齿,又是一长串吱吱呀呀的言语,木白却又只听清一个字:家。
“这样吧,老人家,不然你等我几分钟,等下班我陪你去派出所,再请他们送你回去?”
老者却摇摇头,慌乱的从怀里摸出块黑乎乎的石头递给木白。
木白推辞不过,又听见同事叫他,“木白,过来一下,把这道具收到车里去。”
他只好接过石头,装进兜里,和老人握手道:“老人家,在这等我啊,马上就好,然后我送你去派出所。”
老者重重地点点头,安静了下来。
木白走到那长枪旁,又扭头看向老者,只见他正朝自己的方向弯着腰,木白更是一阵心疼,只盼早些结束工作,能送老人回家。
可就十来分钟的样子却遍寻不到老者了,木白便告诉自己,定是有哪位好心的路人先行一步将他送走了,让自己不要多想。
可是从那开始,木白的脑子便总不听使唤地反复想起那个梦境和这莫名奇妙的老头。
“他们总不会真有什么关联吧?”
返程的路上木白想道,接着又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头:“真是日夜加班累昏头了,世界上哪有这种事?”
“哟,真看不出来,木白你还有暴力倾向?”
同事调侃他。
木白笑笑,并不言语,只静静倚在车窗,看一闪而过的路灯和树木,突然觉得此番景象像极了自己的青春:都是转瞬即逝,抓不住任何东西……木白己经24岁了,虽然只毕业两年多,但己经辗转待过很多地方,终于找了份还算稳定的工作,可整日除了上班便是加班,就连此次演出也己经是连续加班的第17个夜晚了。
在他终于踏进了自己的小破出租屋时,月亮己然高悬在屋顶。
木白随手将单位发的三个粽子丢在桌上,视线又落到了鞋架上方的挂历上,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在11日那标注着“报人事档案、赶制宣传画”。
木白皱皱眉,想着自己终日忙忙碌碌,却似乎从没做过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只瘪瘪嘴,又点上支烟坐到阳台上。
“万家灯火实在温馨,却没有一盏灯属于我木白?”
木白咂咂嘴,借着路灯细细端详着那老者赠予的黑乎乎的石块。
木白己经习惯了在每次孤独的时候,随便找个什么东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毕竟任何情绪都不过一种感觉,你不去感受它,自然就平淡得多。
“嗯?
怎么这石块是热的?
莫不是我体温的问题?”
木白吓得一激灵,却又将石块紧紧捏在手中,感受着它散发出的热量。
“不!
不是体温!”
木白惊呼道,连忙将石块掷在凳子上,一下站起身来,依稀看见那石块微微颤动两下。
“什么东西?”
木白慌乱中连退几步,却又忍不住缓缓靠近。
只见一个黑色的小点仿佛从石块里破壳而出,逐渐变成金黄色,又快速游动起来,不断成长变幻着,竟逐渐显现出一白衣少年的模样……他衣带飘飘,恍惚间,木白竟觉得他在向自己招手。
不远处的路灯亦变得忽明忽灭,首把木白吓得半死。
余光中,他又看见傍晚时分的那名老者正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来,虽然行动缓慢,可又很快来到了木白窗前。
木白只觉得心脏似乎就要跳出胸腔,如此奇怪之事倒是从未遇见过。
“鬼怪?”
“不,这世界是没有鬼怪的。”
“噩梦?”
“那为何如此真实?”
大约过了三西分钟,木白狂跳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一些,毕竟看起来,那白衣少年和老人都并无恶意,甚至有几分亲近。
他们都只是静静看着木白,时间似乎静止了。
良久,木白深信,这不过又是一个奇怪的梦,便不似开始害怕,而是尝试着也向白衣少年伸了伸手。
“是投影!”
木白看着手上的一缕白光坚定的想道,“这石块定是个投影仪!
而这老者大概是需要我帮忙,或者是后悔将这投影仪给我了?”
想到此处,木白掏出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一把将‘石块’又塞进兜里。
“老人家”三字正要脱口,却见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次吓得木白叼着香烟的嘴唇不禁颤抖着。
“这是搞哪出?”
木白不知道,理智告诉他还是快速转回屋去,最好躲在被子里安全些,但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一般,快速下了楼朝老者走去。
刚走到老人面前,便见老人匍匐之地,随风舞动的细沙竟然画出个工整的太极图。
“这?”
木白揉揉眼睛,惊讶地说不出话,再次想要逃离,但双腿却像灌了铅块般沉重。
那狂风、闪电、惊雷都似乎被地上的太极吸了过来,又或者说地上的每一粒沙土此刻都变成了雷电和风雨,仿佛这天地之间的万般变化尽皆藏于这太极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