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蹲在仓库角落，煤油灯的火苗被漏进来的冷风吹得东倒西歪，映得墙上祖传花样册的影子活像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激光切割误差不超过0.1毫米，您这些老古董早该进博物馆了。
"产业园派来的眼镜男推了推金丝眼镜，手机屏幕上是师弟操作数控机床的画面。
视频里成摞的红色洒金纸正被激光刻出千篇一律的牡丹纹，边角料像雪花似的簌簌掉落。
宋雪摸到花样册封皮上凸起的梅花烙痕，那是太姥姥被鬼子刺刀划伤时溅上的血痂。
她突然扬手把册子扔进装锡箔纸钱的铁皮桶，煤油泼上去的瞬间，火舌卷着三十年前的旧报纸冲天而起。
"你疯了！
"眼镜男要去抢火堆里蜷曲的纸页，却被热***退三步。
烧到婚嫁篇时，大红牡丹在火焰中诡异地舒展花瓣，宋雪分明看见自己十六岁那年故意剪错的花蕊，此刻在火里扭成麻花状。
铁皮桶突然"砰"地炸响，融化的锡箔浆裹着纸灰凝成银亮薄膜，火苗舔上去发出指甲划玻璃的刺啦声。
暴雨裹着冰雹砸穿塑料棚顶，冷水浇在宋雪发烫的眼皮上。
她抄起铁钳扒开灰堆，焦黑的残页里蜷着个蚕茧似的硬块——掰开竟是半张完好的火凤凰剪纸，尾羽上凝着暗红色结晶，像极了小满化疗留置针头的血痂。
手机在雨地里疯狂震动，黄老板发来的夜视监控视频里，九个童女纸人正围着水晶棺转圈。
新娘嘴角的缝线崩裂成蜈蚣脚，翡翠粉点的泪痣滚落在棺材板上。
宋雪刚要删除这瘆人的画面，突然瞥见角落闪过半截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本该躺在医院的小满，此刻正蹲在棺材后面叠血纸船。
"孩子血液里的纤维在吞噬癌细胞！
"主任医师早上说的话在耳边炸响。
宋雪抓起铁皮桶冲向暴雨，锡箔浆在雨水中泛出金属光泽。
产业园的玻璃幕墙在闪电下像块发光的墓碑，师弟正把成箱的激光剪纸堆进粉碎机。
"师姐何必跟钱过不去？
"师弟的围裙沾满红色纸屑，"现在婚庆公司都是批量定制..."话音未落，宋雪扬手把滚烫的纸灰泼向激光发射口。
防火浆在精密镜片上瞬间凝固，数控台发出老式爆米花机般的闷响。
消防车鸣笛声刺破雨幕时，宋雪正把最后半本花样册抛进焚化炉。
冲天火光里飞出七十二只灰蝴蝶，每只翅膀上都烙着防伪水印似的梅花纹。
产业园经理举着合同追到垃圾场，西装反光层在火光下像蛇鳞闪烁："这纸灰成分卖给我们，够你女儿做十次骨髓移植！
"宋雪摸到口袋里粘稠的血袋——那是小满今早偷塞给她的凝血块。
防火浆在雨水中膨胀成蜂窝状，将焚化炉的浓烟过滤成青灰色。
手机突然响起主任医师的吼叫："孩子脏器出现不明纤维化！
"她抬头望见产业园顶楼的激光探照灯穿透雨幕，光束里飘浮的纸灰正拼出心电图般的波纹。
焚化炉铁门轰然倒塌的瞬间，宋雪看见火凤凰剪纸在灰烬里涅槃重生。
暗红结晶在雨中滋滋作响，褪色成她给小满剪的第一朵窗花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