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灰烬里,她墓碑照片的笑容还是十七岁的模样。
"苏陵野!
开学第一天就挺尸,你当教室是殡仪馆冰柜啊?
"老王头的咆哮震得讲台嗡嗡作响。
前排的周小雨用课本挡着脸,马尾辫梢沾着蓝墨水,在阳光下泛出孔雀尾羽般的幽蓝——那是她昨天偷用化学试剂染发的杰作。
苏陵野盯着她后颈上蜈蚣状的淡粉色疤痕,突然想起2023年同学会上,她未婚夫醉醺醺举着酒杯说:"这道疤啊,洞房那天蹭到都会喊疼。
""报告老师,苏陵野说他中暑了!
"周小雨突然举手,发梢扫过他汗湿的脖颈,"刚还念叨要去小卖部买冰袋敷***呢!
"教室里炸开哄笑。
穿堂风卷着塑胶跑道被晒化的焦糊味,混着后排男生球鞋里的咸鱼味扑面而来。
苏陵野在真实到刺鼻的气息里攥紧课桌边缘,指甲掐进木质纹理的裂痕。
那道裂痕是他前世用小刀刻的"早"字,此刻还未存在。
"少放屁!
"老王头一急就蹦出浓重的沔阳腔,"周小雨你再护犊子,老子现在就……"铁皮讲台被拍得哐当巨响。
周小雨的圆珠笔尖"咔嚓"戳穿作业本,在《暑假生活》封面上洇开墨团。
苏陵野猛地站起来,带翻的椅子在地面刮出锐响:"我去罚站。
"走廊瓷砖的凉意顺着裤管往上爬。
隔着后门玻璃,他看见第三排靠窗的白钰浅正在画速写。
阳光将她左腕的红绳照得近乎透明,底下隐约露出医院腕带的蓝色边缘——那是他亲手编的红绳,初二那年夏令营篝火晚会上,她笑着说要拿它"绑一辈子许愿瓶"。
"喂,你哭什么?
"周小雨不知何时溜出来,指尖戳着他后背结痂的蚊子包。
她的指甲盖涂着修正液,在袖口蹭出斑驳的白痕。
苏陵野抹了把脸,掌心全是冰凉的汗。
十七岁的泪腺还不懂什么叫克制,就像此刻的周小雨还不懂,为什么眼前的少年突然抓住她手腕,喉结滚动着挤出誓言:"这次我一定不让你们死。
""神经病!
"她甩开手时,廉价银镯在腕骨磕出青痕,"咒谁呢!
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白钰浅,你书包夹层藏着她的素描本?
"上课铃救了他。
冲回座位时,白钰浅恰好抬头。
逆光中她的瞳孔呈琥珀色,睫毛翕动的频率比记忆快半分——那是她先天性心脏病发作的前兆。
前世的苏陵野首到大学解剖课才明白,这种不规律颤动叫做"心室早搏"。
"你的《暑假生活》。
"她推来作业本,指节苍白得能看见淡青血管。
扉页夹着的银杏叶书签上,蝇头小楷写着:"明天放学后,老地方见。
"苏陵野的心脏几乎停跳。
前世这天,他因跟人赌三分球忘了赴约。
白钰浅在废弃器材室等到晚自习铃响,被巡查老师发现时,正蜷在跳马箱后面发高烧。
第二天她剪短了头发,说是"方便住院"。
"天台铁门坏了。
"他鬼使神差地说,"我们去后山小树林?
"白钰浅的铅笔"啪嗒"掉在地上。
弯腰去捡时,银色项链从领口滑出,吊着个拇指大的玻璃瓶。
瓶中泛黄的纸条蜷缩成茧,那是他初三写给她的生日愿望:"希望阿浅每天开心。
""不用。
"她攥住许愿瓶,声音轻得像呵气,"就在器材室。
"下课铃响时,苏陵野终于发现异常。
周小雨书包拉链上拴着2018年公司年会的镀铬钥匙扣,本该下周转学的文艺委员许悠,此刻正站在讲台边收数学作业——她别着2021年流行的蝴蝶骨钉,那是成年后的苏陵野在酒吧看她驻唱时的装扮。
最诡异的是白钰浅的笔记本。
他假装捡橡皮时窥见最新一页,密密麻麻写满血红的"不要相信苏陵野",最后一行力透纸背地画着叉。
那些字迹从工整到癫狂,像有另一个灵魂在纸面挣扎。
蝉鸣突然尖锐如刀。
苏陵野在蒸腾的热浪中打了个寒颤,他终于意识到——这场重生盛宴,赴约的从来不止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