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根青铜锁链穿透他的琵琶骨,链环相撞发出骨殖摩擦的脆响。
井底青砖渗出暗红色黏液,在地面凝成八十年代的产科病历——"戊寅年腊月廿三亥时,死胎,重三斤西两,建议焚烧处理"。
字迹被黏液腐蚀出蜂窝状孔洞,每个孔里都蜷缩着条青铜线虫。
"时辰刚好。
"女妖的蛇尾缠在倒悬的青铜椁上,褪下的半张人皮正盖住陈九青的面部。
人皮内侧用金丝绣着解剖图,心脏位置标注的却是苗疆锁龙井的坐标。
他挣扎着扯开人皮,发现自己的指甲己经暴长成青铜利爪,指缝里卡着细碎的翡翠碎屑——与母亲陪葬的玉镯材质相同。
青铜椁突然液化成汞状物质,顺着锁链倒灌入体。
陈九青的瞳孔瞬间爬满青铜纹路,视网膜上炸开三百年前的记忆残片:暴雨倾盆的祠堂里,穿道袍的自己将铜镜碎片塞进孕妇***,接生婆用青铜产钳夹出的不是婴儿,而是条生着逆鳞的幼蛟。
那蛟童的尾椎骨上,赫然烙着陈家的族徽。
"这才是你的原胎。
"女妖的利爪划开陈九青的衣襟。
心口青鳞下浮动着蛇形阴影,每片鳞都映着个被锁链贯穿的陈家人,"陈家每代用长子饲龙,换三十年阳寿。
你娘偷来的十二年,该还了。
"暗河突然沸腾,血色浪涛中升起口水晶棺。
棺中泡着具穿白大褂的尸体,手术刀正剖开孕妇肚皮——产妇的脸竟是正在褪皮的女妖,而胎儿浑身覆满青铜鳞片,脐带末端拴着把染血的鲁班尺。
陈九青的脊椎突然爆响,七根镇魂钉破体而出。
钉尖挂着八十年代的搪瓷茶缸,缸底沉着七枚乳牙——正是他换牙期莫名失踪的那些。
当茶缸坠入暗河,河底突然浮起十二盏人皮灯笼,火光中映出他周岁抓周的场景:朱漆盘里的青鳞匣正在吞食算盘毛笔,祖父藏在屏风后的手握着青铜剪刀。
"看看你真正的生辰帖。
"女妖撕开自己胸腔,肋骨间嵌着块青铜碑。
碑文记载着本该属于他的死期:戊寅年腊月廿三亥时三刻。
陈九青腕表的夜光指针正在逼近那个时刻,表面玻璃突然龟裂,渗出带着檀香的黑血。
青鳞匣突然发出婴啼。
匣盖自动掀开,内衬猩红绸缎上浮现母亲年轻时的面容。
那些刺绣丝线突然活了过来,钻入陈九青的鼻孔,在他颅腔内织出惊悚画面:产房保温箱里,两个浑身青鳞的婴儿正在撕咬对方脐带。
护士腕间的铜铃铛叮当作响,与南洋华侨黑伞下的十二枚铜铃形制相同。
"当年被扔进蛇腹的本该是你。
"女妖的蛇信卷起青铜医谱残页。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活体解剖图,脏器位置标注的却是锁龙井坐标,"你娘用九百九十九个纸人替身,把死劫转给了双生兄弟。
"暗河突然倒流,血色浪涛冲垮井壁青砖。
明代锦衣卫的镇龙令与八十年代大字报在砖缝间重叠,泛黄的宣纸下渗出黑色粘液,凝成"苗疆"二字。
每个笔画都是细小的青铜锁链,链头拴着陈九青的脚踝。
南洋华侨的残躯突然抽搐。
融化的大半张脸皮漂浮而起,贴附在青铜椁表面。
人皮刺青开始蠕动,祠堂天井处的青铜井图案裂开,钻出十二个穿红肚兜的婴尸——每个婴尸后颈都烙着陈九青的生辰八字。
"时辰到了。
"女妖眼眶中的蛇蛋彻底碎裂。
钻出的幼蛇额间生着朱砂痣,与陈九青胎记位置相同,"该把偷来的阳寿填进锁龙井了。
"青铜椁突然炸裂。
粘稠的青铜汁顺着陈九青七窍灌入,他的脊椎节节爆响,十二对肋骨破体而出,化作青铜荆棘扎进井壁。
血管中游动的青鳞汇聚到掌心,凝成柄刻满生辰八字的青铜匕首。
当匕首刺入暗河,水面突然凝结成镜,映出三百年前的自己正将龙目塞进孕妇***。
"五年前你娘难产时,接生的就是我。
"女妖的蛇尾绞碎水晶棺,玻璃渣刺入陈九青双眼,"她临死前攥着的不是你的手,是青铜医谱最后一页。
"剧痛中,陈九青的龙爪贯穿女妖胸膛。
抓出的竟是半本染血的医书,书页间夹着张产房记录单——家属签字栏按着蛇形指印,鳞片纹路与青铜椁上的镇龙符完全吻合。
当血珠滴落纸面,那些字迹突然游动起来,化作小蛇钻入他的血管。
暗河在此刻彻底干涸。
河床裂开无数缝隙,每个裂缝里都伸出覆满青鳞的手。
陈九青的耳膜被此起彼伏的龙吟震破,七窍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细小的青铜卦签。
卦签在空中拼出星象图,巽位亮起血光,首指苗疆蛊庙。
"看看你真正的模样。
"女妖褪下最后层蛇蜕。
人皮内侧刺着的阴魂图谱,正与陈九青后背的锁链纹路重合。
青铜医谱突然自燃,火焰在井壁投射出巨型星图,长明灯位赫然是南洋华侨的生辰八字。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井口,陈九青的右臂己完全龙化。
他攥着半截褪色红盖头跃出废井,怀中的青鳞匣正在吞食朝阳——匣缝渗出的黑血在地面绘出行军图,终点是苗疆锁龙井上方的青铜月亮。
乱葬岗的墓碑突然集体转向西南,碑文化作流动的青铜液,汇成道箭头指向迷雾深处。
陈九青踏出第一步时,听见三百年前的自己在他骨髓里嘶吼:"锁龙井里没有龙,只有陈家人代代相食的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