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盐田尸骨现
尸骸半浸卤池,手脚肿胀如发酵的面团,眼眶里却嵌着干涸的盐晶——像是被人硬生生按进盐卤里腌透的咸鱼。
"大人,这是第三具了。
"捕头王六蹲在十步开外,粗粝手指划过腰间横刀,"仵作说都是溺亡,可老奴在海边混了三十年,没见过涨潮能把人冲到盐坨子上的。
"“溺亡?”
萧景珩立在盐垛高处,玄色织金曳撒被风鼓成鸦羽。
他左手小指无意识摩挲玉扳指,忽地嗤笑一声:“刀口倾斜二十八度,肩胛骨炸得跟盐晶花似的——这明摆着倭刀劈了再扔卤池的腌臜手段,装什么龙王索命恁!”
“把尸体抬回去。”
萧景珩站起身,目光扫过盐田,“另外,这里的盐帮管事所在何处,我要见他。”
“是,大人。”
捕头王六领命而去。
盐工们跪在泥泞里发抖。
他们听不懂这位新任通政司右参议的半文半白官话,却被他腰间那柄绣春刀吓破了胆。
刀鞘吞口处镶着块暗红玛瑙,像只半睁的血眼。
萧景珩低头,那星纹陨铁笔在掌心转出半道弧光。
笔帽水晶透镜映出肿胀尸骸上的淡褐色痕迹。
顾晏清的人格在意识深处震颤,现代实验室的消毒水味混着海风涌入鼻腔。
"这星纹陨铁笔,怕不是西洋奇器之法?
" 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的沙哑。
他想起三日前顾晏清的那套曼宁公式追查倭寇私船在明代算得精准,只是这圭表测日影的法子,怕只有三成把握。
二十八宿分野仪在袖中发烫,陨铁磁针疯狂摆动指向东南方。
盐晶在衣褶间簌簌坠落,萧景珩的指节无意识摩挲刀柄螭吻纹——这是通政司参议查验证物时的习惯动作。
他的视网膜分裂成双重影像:左眼映出盐尸肩胛骨放射状裂痕,右眼却自动解析出倭刀劈砍的矢量夹角。
三日前,萧景珩带着新兵营再去暗港剿灭倭寇私盐船时,依照顾晏清留下的公式指引,竟是绕开了闸门,逆着水渠,摸进了倭寇的大营。”
夫水行之速,当以河图密文为基,乘水行径枢之三分有二,复乘天河倾势之半方,乃得川流速仪。
“新兵们举着改良后的"陨铁火铳"突入船坞,话说这顾晏清改良的火铳竟也是射的又快更准。
几次火铳齐射,铅弹穿透倭船水密舱。
当倭船在海风中解体时,他们听见彼此颅内的机械音”记忆融合度3%“。
"合作吧,"顾晏清擦去嘴角血盐"你的权谋,我的公式。
"萧景珩感受到了他,真的存在!
萧景珩捏碎染毒的晷针,盐晶在空中凝成一团:"且看尔等妖术...能否解这死局。
"但是,那晚弄丢的《丝路山水图》残卷,翻遍了大营内外,却不曾找到。
盐田的风掠过他撕裂的蟒纹袖口,露出小臂内侧两道并行的血痂——一道是七日前萧景珩为截获西夏虎符所受的箭伤,一道是顾晏清昨夜用陨铁笔测算潮汐公式时划破的实验创口。
潮汐惊雷“大人慎言!”
盐田尽头传来马蹄踏碎盐晶的脆响,打破了萧景珩的回忆。
一匹枣红马撞开雾霭,骑手青铜鬼面覆脸,披风下却露出半截藕荷色裙裾。
她翻身下马。
“登州卫勘验过三次,确系潮涨溺毙。
何须通政司越俎代庖?”
女声清冷如冰,鬼面眼孔处透出的目光扫过萧景珩腰间绣春刀,抛来卷宗时腕间金钏叮当,“倭寇?
萧大人莫非要说,那群矮骡子能飞过威海卫水师防线?”
萧景珩并指夹住卷宗,眼皮都未掀一下。
纸页在咸风中哗啦作响,他目光忽然凝在尸格图"手指畸曲"处晕开的墨渍——正是登州卫惯用的障眼手法。
顾晏清在意识深处,却注意到她发间曼陀罗花在风中轻颤。
这味药草在《本草纲目》中只载麻醉功效,可她指尖残留的淡金色粉末分明是曼陀罗碱提炼物——他非常熟悉,那晚那根针尾悬挂的药囊。
"药理一道,江帮主倒是精通。
" 萧景珩反手将星纹陨铁笔插入卤水,水晶镜片倒映出江挽月扭曲的青铜鬼面。
江挽月鬼面下的樱唇轻颤,指尖抚过腰间”淬星冰纨“,那是父兄遗留下来的工艺,日间可见星辰,月下可见冰裂芒光。
江挽月突然贴近,鬼面几乎触到他鼻尖。
萧景珩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血液与淬星冰纨发生氧化反应的独特气息,和自己身上略有相似。
“或许您尚不知晓,济世堂所售的曼陀罗实属珍稀之物?”
她的声音裹着海风灌进耳道,扬鞭指向卤池,“卯时三刻退潮,辰时末涨潮,尸身浸泡时辰与盐晶凝结量全然吻合,萧参议不妨看看——昨夜最***位在礁石腰线处,可今日卤水痕距礁顶尚余两尺三寸!
何来伪……”轰隆!
暴雨也来得毫无征兆。
铜钱大的雨点砸在盐垛上,将萧景珩的冷笑浇得七零八落。
雷暴劈开云层,照亮萧景珩骤然收缩 的瞳孔。
深褐虹膜在电光中泛起琥珀色,他本能地摸向腰间匕首,转而抓住星纹陨铁笔飞速旋转——顾晏清的人格被雷暴激活了。
“江帮主可曾留意?”
顾晏清拾起半截断裂的竹筹,在泥水中划出深浅不一的刻痕,“《授时历》载今年二月当闰,——潮汐涨落时辰与常例相差三刻有余。”
靴尖碾开盐砖下的淤泥,竹筹蘸着卤水画出蜿蜒曲线,顾晏清的意识如暗流涌动,将现代潮汐力公式拆解成竹筹刻痕:“潮高当以朔望为基,今岁多出廿九日,故初八卯时退潮当延至辰初方尽。”
江挽月的青铜鬼面微微侧转,卤水倒影中隐约见得她蹙眉:“参议大人这天文历法的本事,恁倒是精通得很嘞!”
胶东腔裹着海盐的咸涩,掖县特有的儿化音混着海风。
“非也。”
顾晏清甩落袖口盐晶,腕间发力将竹筹插入尸骸肿胀的腹腔,“若按寻常潮汛,尸身浸泡不过三时辰,盐晶凝结量不足现下三成——可这具尸首...”竹尖挑起半腐的衣料,露出皮下结晶的盐粒竟密如霜花。
顾晏清的记忆如齿轮咬合,将《熬波图》中的卤水蒸发速率与尸斑扩散速度叠算:“即便涨潮时溺毙,盐分渗透肌理也需六个时辰。
可此处——”他猛然起身指向盐坨对岸的礁石群,曳撒下摆在咸风中猎猎作响:“礁石缝隙残留的卤水线,比昨夜最***位低了两尺三寸!”
江挽月鬼面微侧,披风下摆掠过盐垛,激起细碎晶尘:“卫所老爷们既都来验过咧,盐场里自有盐场的章程。”
话音裹着海风的咸涩,似在暗指官府多事。
顾晏清绣春刀鞘重重磕在尸骸肩胛骨处,盐晶簌簌剥落,露出皮下放射状裂痕:“倭刀劈砍的力道自斜上方贯入,骨缝间尚有硫磺碎屑。”
他忽地俯身扯开尸首衣襟,暴露出僵曲的手指,“《洗冤录》载溺亡者指节蜷曲如鹰爪,此人手指第二关节反向弯折——分明是生前遭重物碾压所致!”
捕快王六在十步外倒吸冷气,忆起盐工歌谣:“潮信不到指头翘,龙王索命盐坨笑”,火把将萧景珩的身影拉得老长。
顾晏清的记忆如齿轮咬合:“更蹊跷的是甲缝盐晶呈楔形嵌入,必是死后被人拖行时刮蹭所致。
若真是涨潮溺毙,指缝早该被水流涤净!”
他盯着尸骸甲缝盐晶。
钢笔突然***盐卤一搅,显微镜功能启动的刹那,卤水现出诡异纹路——三柄倭刀呈“品”字劈来!
鬼面真容“小心!”
江挽月猛地一声厉喝,青铜鬼面下眸光瞬间寒如霜雪。
她足尖点地旋身,藕荷色披风翻卷,恰似怒浪排空,三支弩箭“夺夺夺”钉入织锦,金线牡丹纹在雨中氤氲出硫磺蒸汽的荧绿光晕,如梦如幻。
紧接着,她左手分水刺自腰后如电般抽出,刺尖骤然弹射三棱盐晶刺——那些用崂山陨铁混卤水淬炼的暗器,表面布满螺旋状盐霜纹,在雨幕中闪烁着幽冷光芒,宛如暗夜流星,带着丝丝肃杀之气。
金属碰撞的火星炸开时,倭刀菊纹缺口处赫然显出一串密数轨迹!
倭刀寒光如电,刀刃轻抚鬼面右颊,青铜面具应声裂为两半!
断裂处迸射的火星照亮了她耳后一道十字刀疤,樱花烙印之下,是灭门之夜留下的血色印记。
半幅鬼面坠入卤池。
她的眼眸中倒映着刀光剑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
顾晏清还沉浸在尸骸指尖甲缝红色印记,身体却被萧景珩的肌肉记忆接管。
绣春刀呛啗出鞘,标准的“燕子抄水”斜撩而上,火星在雨幕中炸成金线。
刀锋相撞的瞬间,顾晏清瞳孔再度变色。
深褐与琥珀疯狂交织,他左手钢笔鬼使神差地戳中倭寇腋下麻穴——现代解剖学知识混合明代点穴术,竟让那刺客如遭电击般瘫软。
领头刺客突然用倭语低吼:”斬り捨て!
屍は塩漬けにせよ!
“(杀掉!
把尸体腌进盐池!
)其余刺客闻言变换阵型,三柄倭刀突作”三日月斬り“合围之势。
“倭语?”
萧景珩的人格陡然占据上风,靴底碾住刺客咽喉,“说!
谁派你们毁尸?”
回答他的是破空箭鸣。
顾晏清后颈汗毛倒竖,身体却跟不上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江挽月的披风兜头罩来,金线牡丹纹在雨中绽成盾牌。
箭矢穿透织锦的刹那,他嗅到她发间药香——是曼陀罗混着龙脑,似曾叶疏影实验室的抑制剂味道。
箭矢被披风挡住,但江挽月的身形却暴露无遗。
顾晏清怒吼一声,身形如猛虎下山,绣春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将逼近的箭矢劈成两半。
江挽月分水刺顺势横扫,盐晶刺在雨幕中划出诡异弧线,盐晶受磁力牵引竟在半空凝成北斗七星的方位标!
刺客膝弯被暗器击中的瞬间,顾晏清刀锋己贯穿其肩胛。
“西南盐垛,七步!”
江挽月冷声示警,分水刺尖端突然迸射硫磺粉末。
顾晏清会意侧滚避让,刀锋恰好掠过她扬起的披风下摆——金线牡丹纹被硫磺点燃,轰然炸开毒雾屏障!
两人背脊相抵的刹那,分水刺与绣春刀形成十字格挡,盐田腥风裹着倭寇嘶吼再度逼近。
江挽月左手五指陡然收拢,三棱盐晶刺发出蜂鸣。
盐晶如活物般攀附倭刀,显露出甲片接缝处的荧绿硫磺结晶。
“破绽在左肋第三甲片!”
她清叱一声,分水刺突作灵蛇吐信之势。
萧景珩顺势矮身突进,刀尖自下而上精准挑开倭寇铠甲——甲片崩裂的瞬间,盐晶***射而入,倭寇浑身痉挛如遭雷殛!
暴雨倾泻如注时,最后一名刺客的刀锋己逼近江挽月后心。
顾晏清瞳孔骤缩,绣春刀脱手飞掷,刀柄龙纹吞口与分水刺银针产生共鸣,竟将倭刀引偏三寸!
金铁交鸣声中,江挽月反手将分水刺贯穿刺客咽喉,溅起的血珠在青铜鬼面上凝成樱花烙纹。
“多谢。”
她喘息着抹去分水刺上的血渍,刺尖在雨水中发出细微震颤,“方才若非大人用刀柄共鸣,此刻被贯穿的该是我的琵琶骨。”
江挽月摘下残存的半面青铜鬼面,面容暴露在雨幕中。
耳后的樱花烙印下泛着淡金辉光,那是海盐与硫磺蒸汽常年侵蚀形成的结晶纹。
未被青铜遮蔽的左眼漆黑如墨,虹膜边缘却有一圈冰裂纹,如同淬星冰纨冷冽的芒角。
最诡谲的是她唇色——樱瓣似的淡粉下沁着靛蓝。
顾晏清单膝跪在卤池边,蟒纹曳撒下摆浸透了腥咸血水。
他捏着盐工尸骸僵曲的右手,陨铁笔尖水晶镜片折射出诡异红光——甲缝里楔形盐晶深处,竟嵌着星点朱砂。
楔形盐晶,分明是拖行时剐蹭盐田卤池边沿所致,这星点朱砂倒是来自哪里?
"王捕头。
"顾晏清嗓音忽转冷硬官腔,"把那倭寇佩刀取来。
"刀刃斜劈入盐砖,二十八度倾角与尸斑裂痕完美重合。
顾晏清指节无意识敲击刀镡北斗纹——这是顾晏清在现代尸检台前养成的习惯。
他左手在触及倭寇尸身时顿住:那具被硫磺腐蚀的面孔下,耳后赫然纹着半朵金线菊。
"参议大人!
"盐垛后窜出个跛脚盐工,掌心紧攥靛蓝布片,"那倭寇咽气前...扣在盐田埋了这么一个布片"顾晏清瞳仁骤缩。
他劈手夺过布片,鲁绣经纬间暗藏倭语经纬度。
萧景珩的肌肉记忆却更快,绣春刀己挑开倭寇内襟,抖落半封浸血密函。
火漆印裂成两半,依稀可见"囍"字残部。
密函正文像是苏州码子特有的排列方式,己辨别不出具体内容。
"这是”海囍堂“的标志。
"江挽月鬼面下的声音似淬冰刃,"上周倭寇强娶了李家盐商遗孀,又抢了人家宅子换了这个牌匾——东南方向私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