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由汽艇和热气球牵拉的吊桥悬在深渊上空,又汇集于深渊正中的动力平台,连接着甘武市的东西南北。
桥的两侧和平台边缘上下鳞次栉比地堆叠着数以千计的棚屋和集装箱,这里居住着数万的各色人等,是名副其实的贫民区。
戍千钧是一名住在贫民区的平平无奇的高中生,成绩平平无奇,体魄平平无奇,性格平平无奇,长相也平平无奇。
此时已临近春节,学校早早地放了假,赋闲在家的他在促狭的房间里翻阅着早已看了不知多少遍的科普杂志。
尽管已经翻看了不知多少遍,尽管书页早已泛黄甚至发酸,戍千钧依旧津津有味地一边捧读一边用记号笔在杂志上勾勾画画。
一边看着杂志,一边伸手向床头的小冰箱摸去。手指刚刚触碰到冰箱门便传来了一股熟悉的力量感,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酥麻。拿出一瓶刚刚恢复生产的快乐水,一口咬开瓶盖,灌了一口之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响嗝。
他是第五批搬来甘武市的幸存者,已经在这贫民窟住了十年。父亲在遥远的东北工作,母亲虽然在甘武市的医院工作,但基本上每天都在医院值班,所以平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
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毕竟相对于那些没有条件搬来这里、还只能蜗居在地下的人,自己已经算很舒服的了。相比较之下,其实他更在意的是脚下的深渊。
“深渊之下究竟是什么?”
“每年元宵节必不缺席的渊哮又是什么?”
“保护甘武市的气旋还能维持多久?如果气旋消失了我们还来得及躲回地下吗?”
“其他地区的人类还能够重回地表、见到久违的太阳吗?”
“如果一切都在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陷入沉思的戍千钧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警笛声惊醒,循着声音抬眼望去,只见吊桥上一辆钉满钢板、充斥着暴力气息的吉普车正在警用武装无人机的追击下,向自己所在的中心平台疾驰而来。
“呵,又是走私荧石的。”看清来者后的戍千钧波澜不惊地叹了一声,这样的亡命徒他隔几天就能看到一次,“一点新意都没有。”
荧石是一种镶嵌在深渊侧壁上的荧光矿石,蕴含着极大的能量,可用于农业、工业和日常照明,不过很少会有人奢侈到用这玩意照明。
荧石的开采和交易全部掌握在甘武市民选政府手里,民选政府每个月都会将开采出的荧石运往周边的地下据点进行交易。与其说是交易,其实投资更为贴切,毕竟那些据点不比这里,基本没有什么可以拿来交易的东西。
“下面的车辆听着,走私荧石不超过半吨是不会判处***的,现在立即停车投降还来得及!”无人机飞至吉普车左侧,大喇叭发出了例行警告——当然,这警告基本上没起过作用。
果不其然,吉普车没听见警告似的依旧在吊桥上狂奔,眼瞅着就要冲上中心平台。
“某人要倒大霉喽!”虽然听不到无人机的语音播报,但这并不影响戍千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车一机在吊桥上角逐,尽管这一幕他早已看过不下百遍。
“你已涉及危险驾驶,立即减速停车,否则为保护交通平台,本机将采取强制措施!”无人机再次发出警告,并抬升至吉普的正上方。
吉普依旧不为所动,甚至速度更快了,仿佛恨不得一脚把油门踹进油箱里。
“警告无效,执行强制措施!”只见无人机的机腹探出两根黑洞洞的管子,一同对准了下方的吉普。
“芜湖起飞!”随着戍千钧的一声调侃,无人机的机腹爆出两团火花,两只拖着锁链的爪钩一前一后地死死钉入了吉普的引擎盖和驾驶舱右侧,随即一阵爬升,将吉普抓离桥面,转而向来的方向飞去。
正当戍千钧要收回视线继续翻看杂志时,无人机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机身一颤的同时一侧的旋翼突然闪出一团火光,紧接着便失去了控制,拖着黑烟在空中胡乱打转。
“我焯,还有高手?不会是被吉普的同伙袭击了吧?”刚想到这里,戍千钧又自己否定了这种可能,“应该不是,他们的同伙和荧石还在天上呢!”
正想着,他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无人机好像正左右摇摆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撞过来?
“不是吧阿Sir,我是无辜的啊,吃瓜不违法吧……”戍千钧一边想着一边冲向房间门口,抓向挂在门后的背包。
不等他抓住背包,无人机就挂着吉普撞上了戍千钧的房间。要知道,戍千钧住的是轻质棚屋,这玩意可是挂在汽艇上的小脆皮,根本经不住这么一撞。
随着一声巨响,整个蓬屋都被撞得向前冲去,与此同时刚好鱼跃而出的戍千钧和背包则滞在了半空中。
混乱之中,戍千钧还是抓住了背包,紧接着抱住背包将身体一缩,正好从狭小的窗户中落了出去。
“走你!”手忙脚乱地一边下坠一边背好背包,戍千钧一拉背包上的锁扣,身形下坠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头顶上一朵红白相间的降落伞已然撑开。
抬头看向家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家?那一串堆叠在一起的十几个棚屋都在嘈杂的呼喊声中与上面的飞艇分离开来,连同无人机和吉普一起倾斜着向下方的深渊落去。
“发现降落伞,立即前往救援!”平台上一架救援无人机腾空而起,随即向戍千钧的方向极速俯冲而来。
看到自己被注意到了,戍千钧这才长出一口气,心想这下可算是有救了。
“这位市民,请您保持镇静,”飞至戍千钧下方十米处的救援无人机一边打开舱盖露出座椅一边发出语音播报,“接下来请务必按照本机提示操作……”
未等语音播报完毕,戍千钧就见一块石头从无人机的一侧旋翼穿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石头砸中右胸,先是一阵轻微的酥麻,随之而来的是令其差点昏厥的巨痛。
被石头砸一下怎么会这么疼?他一边纳闷一边看向自己的右胸,而正是这一看让他顿感不妙:这可不只是砸一下那么简单,而是硬生生砸了进去,拳头大的石块竟有一半没入了身体!
戍千钧想喊些什么,但他发不出一丝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剧痛无比。
然而,他的苦难并没有到此为止,被击穿的救援无人机如同之前的武装无人机一样开始失控乱转,剩下的一侧旋翼很快便卷住了戍千钧的降落伞,随后一人一机就在空中跳起了二人转。
令戍千钧更加绝望的是,无人机乱转了半天,竟三步一回头地逐渐地靠向了深渊的侧壁!在剧痛和眩晕的双重加持下,戍千钧的视线很快就模糊起来。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深渊的侧壁上有十几个站在脚手架上的工人正在扒着护栏看自己,还有一个好像正拿着对讲机喊着什么,但他即看不清也听不清,只能那么被无头苍蝇一样的无人机甩来甩去。
忽然,几个身形明显比工人高大得多的人影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十几个工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纷纷惊叫着被这些人影一把拎起来丢下深渊。紧接着,这些人影又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慌忙贴紧侧壁,然后……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或许是人影凭空消失了,也可能只是自己的视力已经过于模糊了,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快没命了。
正当无人机即将带着自己一头撞上侧壁时,一道精瘦干练的影子倏地出现在戍千钧面前。只是这时的戍千钧已经到了极限,仅仅是看了影子一眼便失去了意识,彻底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