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了,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像很多青梅竹马一样,我们一起上初中上高中,一直看着对方长大。
她很喜欢卖装饰品的店铺,每次去商场她肯定都要去那里逛一逛。我每次陪她进去都会被里面卖的小玩意给闪的眼花缭乱。用琳琅满目形容也不为过吧?
她在店里总能找到很多新奇的小东西,有印着猫爪子的玻璃杯,有小狗图案的糖罐,还有许多兔子的摆件。她喜欢的动物就是兔子,总会买些店里有关的新品,本子,收纳盒,贴纸,她会在回家后一一拆开,满脸的惊喜一点也不亚于第一次见到。
她在我的记忆中一直笑得很开心,就好像世上没有任何让她不愉快的事。
等我们都上完了大学,她选择去当名教师,而我选择去当名摄影师。在她没有课的时候,我们会去当地的林地公园去看动物,顺便我还拍下来几张,贴在客厅与书房的床头。她专门去买了一个相册,蓝色的边框,每一页的折角都有一只半睁眼眯眯笑的小兔子,真的很可爱。
对于我们的关系,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光是每一天看到对方就很开心了。
在一个休息日,我又一次陪她去那家店铺。那一天是白色情人节,她看到一个胡萝卜型的罐子,里面放满了小兔子的摆件,很小很小,白色的,粉色的,黄色的……五颜六色的兔子,却一点也不突兀。
她非常惊喜,拿着罐子跑到我的面前说:“我在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都在家里藏一只小兔子怎么样?就比如说今天!我回家以后就藏一只,等你找到以后我再给你一个奖励好不好?”我点点头,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我们买完东西回家,她一路上都很高兴,蹦蹦跳跳的,也像一只小兔子。
如果每天都可以见到她,绝对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那一天回到家,她神神秘秘地躲了起来,而我也知道她想做什么,也就知趣地到厨房靠着灶台对面的餐桌边喝柠檬茶,酸酸涩涩的,是她喜欢的味道。
过了一会,她到我的面前兴奋地说:“我藏好咯!你去找找吧!”我放下手中的杯子,无奈地一笑,在房中寻找着犹如掉进大海中的针一般的小兔子。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左找右翻,怎么也没有找到一只小兔子,我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她,她得意地笑了笑,然后给了我一张绿色的便利贴。我接过便利贴,问她:“是绿色的兔子?”她点点头,我又将家里的盆栽翻了个遍——当然,没有一株植物受伤——奇怪的是,我没有找到那只小兔子,我拿着那张便利贴若有所思,猛然想起她的书桌有一面绿色的小镜子,我慌忙去看,果然在镜子旁看到了小兔子露出的尾巴。我将小兔子拿给她看,她笑得更开心,抱住我亲了一下。
猝不及防,但我承认,我喜欢这个奖励。
当我做好晚饭将饭菜端上餐桌时,她抱着柠檬茶喝个不停。见她这样,我劝住她:“要吃饭了哦?喝那么多真的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啦!今天下午走了好久,我的脚到现在都很痛呢!”我只好任她喝下去,毕竟下午确实走了很久,她也想喝柠檬茶很久了。
她是个双子座的女孩,说话跳脱一点又怎样呢?
我一直很喜欢她,可爱的模样怎么也看不腻。
她大口大口地喝着柠檬茶,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杯子重重一放,但又因为没反应过来被呛住了。“你怎么了?别那么急。”我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背,又递给她一张纸巾。
“谢谢……我想到那些小兔子,我想以后每天都藏一个,但是我不会告诉你我什么时候藏了,怎么样啊?”她眨着眼睛看着我,泪眼朦胧地样子像是在乞求,啊啊,我怎么会拒绝。
自从那天起,我的生活总是充满惊喜。有时为了送摄影集我会很晚回家,突然在鞋柜上看到一只躲在拐角的小兔子,我换好鞋后拿着小兔子找她,她会引我到沙发边坐下,一边揉捏我的肩膀一边说着好听的话,我一天的疲劳都在她的糖罐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奖励也很少重样,有时是她的拥抱,有时是一束包装好的玫瑰花,有时是她用空闲时间做的甜品。原先的小兔子都被藏的高高的,渐渐的都藏在了低处,我有意无意地寻找着小兔子,乐此不疲。
我最想每天早点回家,看到她,又或是看到各种地方藏着的小兔子,又或是看到她给我奖励时甜甜的笑脸。我的生活也就以她成为了一切活下去的意义。
突然有一天,我再也忘不了她了。
那天的傍晚,我收拾好准备的摄影资料,却在临走前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我顿时心生慌意,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我接起电话,听到那一边急促的声音:“您是她的家属吗?请您来一趟中心医院好吗?”我没有勇气按下挂断键,随便收拾了一下包就打车前往医院。
我至今都想不起来我是怎样进的医院,看到她后又像失了魂一样的痛苦,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送向停尸间,永远地待在那个冰冷的地方。
她什么时候有腿部疾病的呢?那样的她倒在马路边,飞驰的汽车碾过她的身体时,她又在想些什么呢?她明明是那样好的女孩,怎么就这样离开我了?当时的她得有多绝望,多伤心啊,她孤零零躺在那里,一定很难过吧。
我回到家时,打开灯,再也不见她,但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她在餐桌上摆的花瓶,她放在茶几上小熊玩偶,她挂在书房门边的画,还有许多我们一起买的东西。我关上门,弯腰想去脱下鞋子,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我靠着门,腿慢慢软了下去,我坐在地板上哭得汹涌。
我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摇晃过一样,头晕目眩,除了伤心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东西。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等我想起身时,下半身已经无法动弹,脸上挂满泪水,袖子几乎湿透。
我失魂落魄地撑住墙,勉强走了两步,可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再伤心又有什么用呢,她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我几乎忘记了她离开后的几天里我是怎么过得,只记得陪伴我的是泪水与孤独,我辞去了工作,闭门不出。
我感觉我失去了所有的能力,光是照顾自己这一件事都显得有些困难。大概是不想我再这样下去,她在一个夜晚走进我的梦里,轻轻抱住我,安慰着我。我恳求她不要离开,她鼓励我去好好生活。梦醒时分,佳人散去。我睁开眼,枕头又湿了一大片。
我深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好好收拾了自己的心情,逼迫自己接受她离开的这个事实,可每一次强迫,换来的都是崩溃与痛苦。
我多想再看她一眼,最后一眼,哪怕只有短暂的三秒钟。
我撑着身体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想像以前那样再做一顿简单的饭菜,结果引入眼帘的是她喜欢的柠檬茶与一直没有吃完的提拉米苏。它们保存的那样好,好像一直在等她,等她回来吃掉她最喜欢的食物。想到这里,我又泪流满面。
我毅然决心离开这个地方,我不能这样颓废下去,这也一定不是她想看到的。我开始打包家里的所有东西,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可在收拾时,脑袋里空荡荡的,只有无比清晰的,她的笑脸。
直到我搬离盆栽掉下一个小玩意时,我感觉有什么事被我忘记了。我寻找着那个小东西,终于在空杯子里发现了它,不对,我记得掉下去的东西是棕色的,怎么空杯子里的东西是白色的?
我揉了揉眼仔细看,是一个快要褪色的小兔子,上面还用极细的勾线笔写上了日期。这个日期好眼熟,我拼命回想着,但怎么也想不到。我将它收进小盒子里,继续寻找。
一个,两个,三个……两三小时过去,我找到了满满小半盒的小兔子,每一只上都写上了不同的日期,同时,我也翻到一个小兔子相册,里面放满了各种动物与日常生活的照片,而最后一张是一只绿色镜子边的小兔子尾巴,跟镜子一样,小兔子也是绿色的。
我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一只小兔子是她第一次藏的,也是第一只小兔子。我观察着每一只小兔子的日期,回忆像一串串珠子一样被串了起来,发生在这些小兔子身上的事一件一件浮出了水面:这一只小兔子是她去到一家新的甜品店后回来藏的,这一只小兔子是在她陪我参加摄影展那天藏的,这一只小兔子是在一年中秋节时藏的,她说她会不会也变成嫦娥飞到月亮上去……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让我现在才看到这一切呢?明明她已经不在了啊。
这样的人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她是我活下去的意义,没有她,我也不必要再活下去。
自她离开后我第一次走出了家门,我走到她最喜欢的公园那里,走过那条她最喜欢的小路,走到她一直喜欢吹凉风的大桥边,我趴在围栏上,看着河面,泪水依然包围了我的视线,我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她的背影,看到她的笑脸,看到关于她的一切。
我在脑海中各种影像穿梭着,我见到小时候的她,初中的她,高中的她,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我们一起买的东西,我们在一起时发生的所有事。
我感觉我开始变得轻飘飘的,我的脚像是离开了地面,我也再一次看到了她,她依然是无忧无虑的样子,不会被任何困难打碎的笑脸。
我什么时候可以再一次面对面对你她说我爱你呢?为什么之前的我是那样笨拙,无论怎样也说不出满溢出来的爱意,在后悔与思念间痛苦一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