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做什么?”顾叙停下脚步,颇为无奈的看着顾昕。
顾昕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嘿嘿借个马车,六哥的马车在全皇城里可找不到第二辆了,我的好六哥马车那么大,多我一个也不多嘛。”
顾叙摇摇头,掀开苏绣的门帘进了马车:“上来吧。”
“好的六哥。”
顾昕一掀帘子进去,入目的便是一张青玉案的低矮茶几,上面还放着个玉壶,光是闻味道就知道定然是上好的秋白露。马车的车厢从外面看着低调,而实际上却是黑檀木打造的,车厢内部还雕刻着暗纹,带着淡淡的檀香。
“说吧,一定要上我的车是为了什么?你又不是没坐过。”
“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没想到这赵泯恩居然选了二哥,你是没见大哥脸黑成什么样子。”
顾叙不紧不慢的拿出寒玉的杯盏斟了杯酒:“这赵小姐虽然是和往日判若两人,没了昔日的稳重和疏离之感,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他二人搞的什么鬼把戏,给二哥下的套。”他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顾昕用手指缠绕着垂在前面的丝发:“应该不会吧?皇城随便抓个人都知道二哥是所有皇子里最不受宠的,你我、大哥都封了王,赐了府邸,二哥虽说也赐了府邸,但却没封王,再者说那个府邸的位置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自己也不争不抢的,过得还不如大臣的儿子,这次来相府都是走着来的,如果真的要给谁下套,也该是往六哥你身上下才是吧?”说着顾昕小心翼翼的瞥了顾叙一眼,生怕他的好六哥给他踹下马车。
所幸顾叙只是抢过他手里的折扇照着他脑袋敲了下,又把折扇还给了他:“你还希望她往我身上下不成?我可不想娶她。”说着将窗上的苏幕掀起,向外望去:“你又怎知二哥他是真的不争不抢?他再怎么不受宠,也是父皇唯一的嫡子,只这一点,就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或许不给他爵位也是一种偏心。”
从刚才开始顾寻就感到身后有一道炙热而强烈到让人忽视不掉的视线感,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赵泯恩,自他进了书房,赵泯恩就趴在窗框上抵着脑袋一直看着他。
“荣儿。”赵泯恩歪着头看向荣儿。
“怎么了小姐?”
“我真的可以嫁给他吗?”
“那是自然啊小姐,这可是圣上下旨的。”荣儿一下子摸不到小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突然想到了什么,音量一下子就提高了:“小姐你不是后悔了吧?”
赵泯恩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嘘,你小点音,谁后悔了,我就是觉得他那么好看的人,会不会看不上我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啊。”说着又将头扭回去看着顾寻。
“赵大人,不是我有意怠慢,只是我府上的情况,赵大人自然也是清楚的,我不可能给令千金一个多么浩大的昏礼,赵小姐嫁给我算是委屈赵小姐了。”
“二皇子不必有此想法,您贵为皇子,老臣不过是臣子,泯儿也只是想嫁个如意郎君,注重的也只是这个人,而不是这个人的身后,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需要多么浩大的迎亲,只求这迎亲队伍前的那个人是她所爱之人。”赵临涣将手中的香包递到顾寻的手中。
顾寻接过香包,似是轻叹一般:“这是要我亲自迎亲?若是小姐并未摔下楼阁,所选之人也不一定会是我,我只怕她伤好之后会后悔。”
“悔与不悔都是她做下的决定,眼下既已做出决定便不能后悔。”
相府门口
“礼数上,我定会竭尽全力做到周到,晚些会派人将彩礼送至贵府,只是我府上要准备不过一日之事,后日便来迎娶,还望丞相体谅这婚事的仓促。”
“微臣恭送二皇子。”赵临涣恭敬行礼道。
午后果然来了一队人马,将大大小小的杠箱抬进了相府后,一句话不说的又离开了,赵临涣看着堆的满满当当的前堂,有一种二皇子把整个府里的物件都搬来了的错觉,他说礼数上绝对尽力,还当真是礼数周全,这杠箱里的箱子虽说看着不像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箱子里面装着的却都价值不菲,赵临涣叹了口气,他很清楚,皇上的确很不喜欢这个儿子,因为这个儿子的出世,皇后才会产后血崩离世,而这些年来皇上从未再立过一位皇后。
同一时间顾朝翻身上马直奔皇宫而去。
“朝儿这么晚了你进宫见朕,该不会是为了赵家的婚事吧?”
“是,父皇,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说着顾朝直直的跪了下去。
相府后花园中,赵泯恩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样走路真的很累啊,荣儿我的好荣儿。”
“小姐撒娇是没用的,后天就要迎亲了,小姐总不能让人看相府的笑话吧?”
赵泯恩一***坐在地上:“不练了不练了,你说我以前都是这样走路的?”
蓉儿点点头。
“算了我才不管,我是相府小姐,谁笑话我试试。”赵泯恩耍赖道。
荣儿无奈的摇摇头:“那笑话二皇子也可以吗?”
“那不行,不能笑话我夫君。”
荣儿抿着嘴强忍住笑意:“那小姐练吗?”
“练。”赵泯恩一咬牙垂着头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继续练习礼仪。
“小姐要坚持哦,我们还有行礼和庙见礼。”
“啊!”
清然将马车的帘子掀开,放下步梯,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到了主人。”
顾朝缓缓的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眼一旁的人:“你像是有话要说?”
“清然实在不明白,主人明明清楚皇上不会撤回已下的诏令,为何还要进宫面见皇上?跪上那两个时辰,这样只会平白的惹皇上生气,主人这是真心喜欢赵小姐?”
“我自然知道父皇的诏令既下了就不可能收回,再者无论本王喜不喜欢,总要显出一副对她甚是喜欢的样子,本王不能娶她,也不能让老二就这么娶了她,如今我去父皇面前求他撤回皇命,二弟便要好好掂量这赵泯恩嫁给他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了,这婚事他要如何接呢?无论她赵泯恩是真傻了还是在装傻,本王都要在他们之间产生一个嫌隙。”顾朝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只不过能配的上在本王身边的人,也只有她赵泯恩,她对于本王私下的事多少有些了解,本王原以为她一定会嫁给我,这样一来就难办了。”
清然在脖子上做了个手势:“要属下去处理掉吗?”
顾朝沉默良久终究还是道了一句:“不必了。”
书房中男人随手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书案上,“秦王进宫见皇上了?为了相府小姐的婚事?”
“是。”
“他想让别人怀疑相府小姐是装的傻,毕竟谁都知道相府小姐与他私交甚好,让人觉得他这是去替赵泯恩做了伪证,但物极必反,必定会有人对此的疑心更重,反而让人忌惮,这便达到了目的。可换一个角度,也同样印证了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连他都不知道这赵泯恩是真傻了还是假傻了,是背弃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还是真的忘了他,但无论是真傻假傻,他这样一来都能够获利,若是装的,便是告诉赵泯恩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想法,我会支持你等你回心转意,叫赵泯恩自己掂量一下,若是真的,也是告诉天下他秦王重情重义,同样也能让人心生嫌隙,无论怎样都是一手好牌啊。”
“公子我们怎么办?”黑暗中的人转了转手上抱着的剑。
“无妨,静观其变便可。”男人朱砂般的唇向上勾了勾。
赵泯恩看着凤冠霞帔有些恍惚,像是入魔般将手搭在那身嫁衣上,看够后又乖巧的坐回到铜镜前,如墨的长发搭在大红的里衣上,又被荣儿梳起在头顶盘成一个发髻带上凤冠,插上六珠的朝凤长步摇,贴上了花钿,赵泯恩在荣儿的指示下,轻抿了下唇纸。
一袭红色嫁衣被两边的人轻轻穿到她的身上,嫁衣并不是那种繁复的样式,却依旧透露着华贵,光折射在上面,像是渡上了金色的丝线,闪着微光叫人移不开眼。
府外迎亲的队伍已缓缓而至,而队伍前端身着同样婚服的男人,稳坐于烈马之上,一双好看的凤眼却又显得寡情薄意,好似置身事外一样。
“这是?...这是二皇子吧?二皇子亲自迎亲?”
“就是说啊,好歹再不受宠也是个皇子,亲自迎亲像什么话!”
“我没记错的话,二皇子这都成亲了,皇上也不封个王?娶得别家小姐也就算了,这可是丞相府的千金啊。”
“………”
顾寻骑着他那匹黑马,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将两边百姓的话尽收耳中,长发只是简单束起,用玉冠固定着,即使是穿着大红的喜袍,却还是透着一种脱尘离俗之感。
这些年来他早就不太在意旁人的言语了,别人的言语只能改变心境,改不了现实,既是如此也便没什么好在意的,无论这场婚事的背后是什么,现在也都不过只是一场婚嫁,他唇角微微上扬,额前几缕丝发被风吹拂,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幅定格着的美丽的画,诱惑人的心神。
“新娘扶上轿。”
相府从里至外铺满了大红的锦绸,府内上下挂满了锦绸织就的花簇,入眼之处皆是这般景象,赵泯恩在荣儿的搀扶下,迎着那红毯走了过来,裙尾长长的拖在后面,团扇半遮着面,明艳动人。
她看着马上的人,顿时失了魂,荣儿见状轻声在她耳边说到:“小姐忍住,这里人很多啊,不能丢了二皇子的脸啊!”
赵泯恩回过神,扶着轿婆上了轿。
唢呐一出是喜是悲。两边的侍女把装备好的花瓣高高的抛洒出去,赵泯恩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手抓着团扇遮着脸,一手又不安分的伸出去接住一瓣下坠的花瓣,顾寻下意识的回了下头,刚好捕捉到这一幕,轻声笑了一下。
这场迎亲队伍不算浩大,但这翩翩公子,却依旧成了多少闺秀梦中都会回想起一幕。
“今月吉日,新人合礼。”
“小姐转向身后。”荣儿尽量把声音压到最小。
顾寻看了她一眼,轻声在赵泯恩耳边说道:“从现在开始听我的,转身。”
“一拜天地共欢。”
“一拜天地。”顾寻轻声说。
赵泯恩微微点点头,学着荣儿交给她庙见礼,也轻声说到:“拜。”
“二拜高堂。”
“转身,二拜高堂。”
“三拜伉俪同心。”
“泯儿面向我,夫妻对拜...”
赵泯恩看着眼前的良人,一双凤眼上扬着桃红的妆色,匆匆与顾寻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
“交拜礼成。”
顾朝晃了晃杯中的酒,看着堂前的两人,攥紧了腰间携着那块玉佩。
“七哥你不是说二嫂傻了吗?是真的吗?可席儿看嫂嫂和常人无疑啊?”说话的是个十三四的少年,眉眼尚存着稚气,却很好看。
顾昕听到连忙捂住了少年的嘴:“小十二你闭嘴,你说想看二哥成亲我才带你出宫的,别给我惹事。”
荣儿暗暗地瞪了一眼顾昕,但只是她以为的暗暗:“我家小姐是有些失忆心智倒退,又不是疯了,你还想要她和常人有多大不同?”
顾昕:“......”又不是我说的话。
顾席拽了拽顾昕的袖角:“七哥她瞪你。”
顾昕一个白眼差点翻出去,用折扇在顾席头上敲了下:“拜托你不要说话了。”
“二哥,七哥打我。”顾席挣开顾昕,跑到堂中一把抱住顾寻。
顾寻转身摸了摸顾席的头道:“席儿乖,去找你六哥让他替你做主。”
顾席点点头又扑向顾叙。
谈话的间隙,赵泯恩已经被引进房间了,手里还应着礼数握着那柄团扇:“荣儿我要一直拿着它吗?好累啊。”
“小姐一定要拿好才是,记住只能二皇子亲自将扇子拿开,不能提前放下,我出去了小姐。”
赵泯恩不安分的晃动着脚丫,悄悄地把过重的头饰卸下来好几个,掖在裙摆下。
“六哥,七哥他打我。”
顾叙抵着手挡住他,生怕他扑上来:“我看见了,别抱我。”
顾席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站在一旁,顾寻见状招了招手,旁边的侍从立刻明白了,拿了一包玉春糖呈给顾席,顾席一下子就一点都不气了。
“二弟成婚却一位大臣也未曾邀请啊,这也...二弟是无所谓,但总要顾忌丞相府的面子呀。怎么说...”顾叙刚开口就被顾寻打断道:“大哥说笑了,我这娶亲是为自己而娶,不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人,无论如何,最终她嫁的人是我。”这话的意思就是明摆着告诉你,我知道丞相府有势力,我知道娶她代表什么,但她嫁的人是我,不是你,刚才与她行过庙见礼的人是我,不是你,总之那个人是我,不是你。
趁着空档,顾叙又接上话,他虽说和顾寻算不上交好,但能气他这位大哥的机会他从不肯放过:“这也便是二哥不愿意请,凭着丞相府的面子,这是有多少人巴望着想要来,却来不了。”
“也对也对。”顾朝笑笑,有意无意的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大哥在此恭喜二弟娶了位好弟媳。”说完便向着府外走去。
顾叙拉过一旁的顾席,简单的行了个礼:“时候不早了,臣弟便不叨扰二哥了,还要送十二回宫。”
闻言顾昕上前也行了个礼:“臣弟也告辞了。”
顾寻回了礼,让身旁的侍从送他们出了府。
在赵泯恩昏昏欲睡时,终于听见了门外侍女行礼的声音,连忙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有些泛僵的脸,门打开了,顾寻刚踏进去,两边的侍女便迅速的将这扇门关上了。
赵泯恩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眼前的人,如同一块温玉一般,皮肤白皙却看不出半分女气,鼻梁高挺,这时赵泯恩才发现顾寻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凤眼,反倒是湿漉漉的一双鹿眼却又不过分的圆,眼尾还微微的上翘,才给了人丹凤眼的错觉,却比顾朝狭长的丹凤眼,更加逼人,比顾叙的桃花眼,更勾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