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潜惊叹这般美景之后闭上双眼,这越是艳丽之物,怕是越危险。
正午过后,一行人来到县衙门口。还未上前通报,便听到喊声:“徐潜,徐潜......”定睛一看,是国舅爷——刘清德,圆滚的身材,速度却不慢,赵县丞等人跟在后面跑着。
待国舅爷跑到跟前,果不其然,他啪的一声扑倒在地,徐潜连忙上前扶起。二人均热泪盈眶,徐潜低声道:“你好歹是个国舅爷,怎么还如此不稳重,摔疼没有?”说着便伸手去拍国舅爷身上的灰尘。
国舅爷根本不顾满身灰尘,绕着徐潜走了一圈,眼神滴溜溜地转:“你此去江州,怎的更是俊美了?你父亲跟我说你吃苦锻炼去了,我不忍看你那凄惨模样,都绕着江州走。可你这模样,他定是框我,你去那江州定是过好日子去了!”
“我父亲哪会骗你,若真是舒坦,我收到你来信,怎会日夜兼程赶来。你看看我这眼角是不是都愁的生出皱纹了。”说完便使劲挤眼睛,愣是挤出几道纹路。原本兄弟团圆的感人画面,竟叫人笑出了声,徐潜那马上要落下的眼泪,也硬是收了回去。
“太后旨意到没?”
“早到了,嘿嘿......”看着那张憨憨的脸蛋,徐潜心头一热。
赵县丞上前,二人互相行礼之后,徐潜便问起凶案之事,赵县丞忙把人领进县衙。大致了解情况之后,徐潜便向赵县丞要人,指名要前几日去过林子的几个捕快。
赵县丞面露难色:“这其他人无问题,只是这魏捕头,前几日负了伤,如今行走不便,怕是帮不上大人您。”
“无碍,我问他一些事,他不用日日跟着,现下这几人在何处?”徐潜道。
“知道大人要来此办案,都在外面候着。徐大人,我差人带您过去,近日这运城事务繁忙,我便留下处理公务,若是大人需要,随时差人来寻。”二人伸手作揖,赵县丞旁边的小厮走上前,领着徐潜等人向外走去。
见到一众捕快,徐潜先是静静巡视一番,大多数人都是低头不敢直视,那叫人扶着的定是魏捕头。徐潜给老鬼使了个眼神,老鬼拿了张凳子送到魏山海身旁。
“魏捕头,你有伤在身,坐下听话便好。”徐潜瞧着魏捕头,眼神亲和。
“谢大人。”魏山海本想坚持站着,不想让这新来的大人觉着自己无用,但实在脚痛难忍,只好答应下来。
“前几日,这运城盐运司主事卢大人惨死,太后下旨命我来此查案,现下需要几名得力的捕快协助查案,可有人愿意?”徐潜问道。
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人接话。
刚要发难,魏明上前一步:“大人,我愿意。”
徐潜抬头望去,这魏明身材魁梧,看起来倒是不错。话音刚落,站在魏捕头身边的丁松毅也喊道:“大人,我也愿意。”
众人见状,便都接话,“我愿意...我愿意...”
“这运城真满是英雄豪杰,那这几日之前都谁人去了那林子?”徐潜问道。
几人站了出来,魏捕头扶着丁松毅站立起来,“大人,那日是我带他们前去的。”
徐潜点头,示意魏捕头坐下。见几人之中,有刚才最先发声的两个捕快,便伸手指向二人:“这两位兄弟留下,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魏捕头,你先坐着,我有话问你。”
待众人走后,徐潜细问了当日的情况,魏山海几人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卢大人尸身如今还在县衙,其家人也来求过想早日下葬,但因此事国舅爷求了太后,赵县丞不敢应允,这尸身便一直在这县衙保存。
但当日发生了一件蹊跷的事,运盐的马匹突然发疯,冲向前面运送尸体的马车,两辆马车皆掉入河中,只从河里捞起卢大人的尸身。魏捕头这伤就是为了拉住那发疯的马,一把被甩到了地上,脚腕磕到树干上所致。
徐潜听完心中有了推想,让人带路去了验尸房。
路上走着明月闲不住:“这人都死了半个多月了,早都腐臭了,我们还去看什么啊?”
魏明似是找到了同类,早就绷不住想一吐而快:“哎呀,小兄弟,这你可想错了。这尸身跟当日我们运回之时并无太大差别。”
“那是为何,这天气虽是早晚凉爽,但日间还是炎热,你们县衙莫不是有什么冰窖?”
魏明凑上跟前:“你见过腌鱼吗,就挂那晒着,根本不会腐坏,还极是美味。咱那个卢大人就跟腌鱼似的让人腌透了,哪还需要什么冰窖。”
明月听完,似是想到了什么,抓住清风的胳膊便不放开,喉咙一阵难受。魏明见状,转过头去,偷笑了一下,这徐大人手下之人也不过如此,刚才似是故意捉弄明月一番。
到了停尸房,明月说什么也不进去。徐潜让清风明月二人在外等候,他二人年岁尚小,此等场面还是不看为好。房间不大,便让魏明丁松毅也在外等候,魏明看着明月,似笑非笑,明月也明白这魏明故意捉弄自己,翻了好几个白眼。
徐潜带着老鬼进去,丁松毅扶着魏捕头坐下,便出门等候。
仵作已在此等候,将验尸结果告知徐潜,与那日众人所见差不多,这卢大人并不是立刻被杀死,而是被人先划伤,撒上盐粒,慢慢折磨致死。
“若非有大仇,岂会如此折磨人。”徐潜说完,看了一眼老鬼,老鬼见状走上前去,细细查看起尸身。忽地他手停住,暗暗给徐潜递了个眼神。
徐潜道:“二位,不知这卢大人在这运城,可有什么仇人?”
魏山海和仵作低头思考,并未想出什么,纷纷摇头。
只见老鬼手伸入胸腔,竟在食管之中取出一细长纸卷,他趁着二人思考之际,立马藏入衣袖之内。假装从那尸身口中取出一玉蝉,放于桌上。
仵作见状,立马跪倒在地:“大人,此物小人从未见过。小人确曾细细查验过尸身,并未发现此物,求大人明察。”
徐潜望着那玉蝉道:“近日可有人来过此处?”
“大人,那日小人验完尸首回禀了赵县丞,便只有魏捕头的儿子和徒弟还有卢大人的家人来过,再无其他人。”
魏明听着说自己,想也没想就推门而入:“那日我爹受伤,让我二人来此问验尸结果,我俩可啥也没干,问完就回去了。”
丁松毅也面带疑惑,未作声。
魏山海怒斥:“没个规矩,大人还未问话,你急什么?”说罢便挣扎着想要起身,徐潜示意不用。
老鬼细察一番,无其他发现:“大人,玉蝉至于死者口中,意为重生。”
徐潜便道:“你们先莫要将此事外传,可能是卢家人见无法取回尸身,想寄托哀思所放。”
“是大人。”众人皆冷汗直流,到底还是他们县衙办事不利,竟叫人在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
验完尸身,已是傍晚,徐潜准备出县衙。县丞大人领着国舅爷,一起来寻徐潜。
赵县丞在县衙后宅收拾了厢房准备让几人住下,徐潜婉拒,他不习惯住县衙,诸多不便,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国舅爷高兴极了,喊徐潜与他同住望月楼,想着许久未见,徐潜便答应下来。那望月楼隔着老远就能看见,约莫六七层,每一层都挂着许多灯笼,看着甚是气派。
“元宝,我可是来查案的。住这,怕是不太好。”
“那怕什么,你是不是没银钱。怕啥,我多的是钱。老谢,让人开四间上房。”
徐潜满头黑线,这胖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心直口快,真叫人尴尬:“不用不用,两间即可。明月清风兄弟住一起习惯了,我与老鬼一起住便好。”
“挤什么,那就三间。我还得找你叙旧,这若是外人在,多不方便。”说完瞅瞅老鬼,哼得一声挤到徐潜身边:“老谢,先交半个月房钱,不够你再去续。”不等徐潜回答,谢管家跟二位作揖告别,便快步向那望月楼去了。
“是我让你来这运城查案,查案之事我是帮不上什么忙,总得干点什么,要不岂非显得我毫无用处?”
徐潜不再拒绝:“你最是有用,若是多几个你这样的好友,我日日过的那是赛神仙。”
到了望月楼,近看更是气派。几人走进楼中,那老板早已在门口等候,亲自领着几人到房间,叮嘱小二好生伺候着。
“几位贵客,想在楼下用餐还是送来房间?”老板谄媚问道。
国舅爷开口道:“我好友赶路累了,端来房里吧,要最好的酒菜,不可怠慢,所有花销算我账上。”老板见国舅爷衣着华贵,前几日又是府衙派人护送至此,身份定是高贵,都是亲自伺候着。
徐潜忙拉住国舅爷:“刘元宝,你这样我实在心中不安,不想欠你人情。”
“这才几个银钱,不算人情,你吃好喝好好好查案,本想找你喝上几杯,看你眼下乌青,怕是这几日也未睡好。今日便不与你喝酒,早点休息吧。再说了,你与我如此客气,我这浑身难受,别是几年不见,咱俩便生份了,你还是像原来那样更好。”
徐潜看着国舅爷离去的背影,这家伙居然学会替人考虑,真是有长进。
进入房内徐潜小心打开纸卷,外层是油纸包裹,里面仔细卷着六张画像,三张为一组。一组衣着普通,另一组其中二人身着官服。徐潜细细辨认,看出是七品和从八品的官服,另一人衣着华丽,看不出什么特点。
一人右耳之上有明显两颗痣,今日听魏捕头说过卢大人的聪明痣,想来这便是盐运司主事卢林,这另一人着七品官服的怕是这运城县令陆有松。这一个多月之前陆县令意外溺死家中莲花池,看来不是那么简单。
徐潜喊来老鬼,在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洗漱一番,徐潜躺在床榻之上,梳理如今得到的消息。一月多月之前县令陆有林溺死家中莲花池,一个月后盐运司主事卢林被人杀害,抛尸山林。之后两辆马车无故掉入河中,恐怕是有人故意损坏证物,这证物便是那卢大人身上和掉入河中的盐。
盐,看来这盐是重点。
如今这盐分为两种,一为明面上售卖的官盐,二为暗地里流通的私盐。朝廷税收很大一部分来自官盐,这运城供应着晋阳中原等地的官盐。若是运城官员在这上面做点文章,怕是能得到不少灰色收入。
今日得到的画像,其中一组似是那三人年轻之时,若是这三人是旧相识,定是一起做过什么才招来杀身之祸。但这三人是何关系,目前不知,这画像应是尸体运到县衙,待仵作验完尸之后放入。这验尸间位于县衙后方,外人想进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又或是这仵作有意为之,还是这县衙之中有有心之人。这毁盐之人和放画卷之人应不是一人,如今这线索太碎,根本串不到一起。看来明日需要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徐潜越想越困,多日劳累,倦意袭来,不多会便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