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际的荒原上,有着一汪澄清的湖水,像一面跌倒的镜子,把天空映照在了大地上,让人分不清彼此的边际。
湖边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金黄色的头发,高鼻梁,深眼眶,长得十分异域。
他在吃东西。
地上用几块石头垒起了一个简易的灶台,灶台上肉被烤的有些焦黑,但他吃起来仍然香喷喷的。吃起来不过瘾时,还用勺子喝口汤。
勺子是金色的,雕刻着一些字母,看起来非常精致。
吃饱了之后,他把勺子随手一扔,仍然扔进了那锅汤里,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额角露出一点纹身来。
那纹身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像是一个字母C,但又不太像。太圆了一些,开口又大了一些。颜色是黑色的,在男人半卷的金色刘海下时隐时现。
他舔了舔舌头,嘴角翘了起来,神情很餍足的沿着湖边离开了。
澄澈淡蓝的湖水下忽然显出两个巨大的黑影,不停地在水下游动,激起白色的浪花,身长竟然有七八米长,看不清它们的模样,像极了神秘的湖泊水怪。
湖边那简易的灶台旁边,窸窸窣窣的又响起了喝汤的啜饮声。
但那里却什么人都没有。
如果有人在,那他一定会被吓得转头就跑。
那里只有一个人影,顾名思义,只有一个影子,金色的汤勺不停地进出于黑色的影子里,仿佛有人在极其享受的喝着那锅肉汤。
但根本没有人,灶台旁只有一个影子,是那个影子在喝汤。
再仔细看,灶台上也没有锅子,被烤的焦黑的肉汤“锅”边,分明是一双朝上的鼻孔。
那是一个被当做烤肉来炙烤的头颅。
刺目的阳光下,广阔的荒原上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个年轻男子。
他搓了搓自己的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美味般的,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好香啊。”
这是一个典型的东方人,黄皮肤,眼睛和嘴巴匀称平整,只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满脸胡茬,一副破烂的眼镜挂在脸上,似乎累的眼神都有些迷茫了。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外套和黑色的鞋子,背上有着奇怪的鼓起,远看倒像个企鹅似得,在荒原上缓缓移动。
他叫张齐,从遥远的恩东外城来,到这北方的荒原来,足足花了一个月。
他把扣子解开,一只孩童的小手和脑袋就从他外套中伸出来,猛然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往张齐嘴中塞了一个绿油油的果子,就开始咧着嘴笑。
张齐赶紧张嘴咬住顺便嚼了几下,顿时满口生津,折磨人的饥饿离他远了一点。他长呼出一口气,似乎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一张孩童的脸从他脖子后的领口里钻了出来,看起来有些瘦但眼睛却闪着光,
“哥,好吃吗?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
张齐点了点头,把宽大的外套扣子全部解开,原来他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孩子。
那是个男孩子,身高似乎有一米左右,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模样,说起话来却并不稚嫩,一板一眼的,还有些老成。
张齐慢慢坐到了地面上,他将孩子手中另一枚果子塞回给他,笑了笑说道,
“你受伤了,空间里的食物恐怕也不多了吧,你吃,给自己留着。”
被叫做十二的孩子摇了摇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本子来,本子里夹了一根短短的铅笔。
“我本子里有生命之树,看一看就不饿了,你要看吗?”
张齐摇了摇头,嘴边露出一点无奈的笑容来。
只见十二一边翻着本子,一边继续说道,
“这棵树可以结出水果......这棵树可以结出面包.....这棵树可以结出哥哥.....”
张齐疑惑的低头去看,只见几根波浪线画出的大树下,站着一个细脚伶仃的火柴人。
“这是我?”他指着那个火柴人问道。
十二点了点头说道,
“他们说,饿了的时候只要朝着生命之树祈求,想要什么就能长出什么来。我想要哥哥一直在我身边,所以它就一定能长出哥哥来。”
张齐把果子塞进十二的嘴巴里,十二一边嚼着,一边偷偷看他的脸色,
“哥你是不是不想我偷偷的跟着你?”
张齐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摸了摸他的脑袋,
“幸亏有你在,我才能一路走到这里。”
十二却愤恨的摇了摇头说道,
“我知道!是他们,是那群人要把你赶出恩东外城,他们是要你去死。”
张齐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些伤情来,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拉着十二站了起来,
“走吧,我们要快点赶路了。这附近有个火山湖泊,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吃的。”
他仍然很饿,但已经习惯了,毕竟在末世里,活着已经成为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了。
与之相比,饿个一两顿,不算什么大事。
是的,现在已经是进入末世的第八年了。
先是有人莫名其妙的“死亡”,伴随着随之而来的“复活”,很多人一夕之间变成了巨大的怪物。
它们的脸和上肢膨胀拉长,依稀还长着模糊的人类样貌,但下身和后肢却通常是各种野兽爬虫的组合。它们粗鲁,笨拙,高大,最小的怪物也有两三米那么高,像野兽般的逡巡在各种地方,见到人类嘴里就流下大把的涎水。
没错,它们本来是人类,最后却成为以人类为食的怪物。
但这并不是它们最可怕的地方。
人们害怕它们的诞生,也害怕它们的死亡。
它们就像是为人类量身定制的种群,从生到死都似乎只有一个目的:
杀死人类。
怪物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全世界的重要城市首先开始了行动,他们出动大量的军队和热武器屠戮怪物,结果发现这种怪物除了体型大些,还以人类为食之外,和别的血肉躯体没什么区别,一枪撂倒,两炮毙命。但所有这样做的都市和重要机构后来全都出现在了第一批的人类灭绝名单上。
后来活下来的人,从那些死去的人传递的信息中,从不同角度只读出一句话,
“不要开枪!不要开炮!活着!要它们活着,我们才能活着。”
原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在杀死它们之后,原来它们的死亡能引发的强烈环境变化,继而变成了灾难。
A城在杀死不知多少怪物后,气温忽然急剧降低,最后竟然直接降到了绝对零度,所有武器失灵,人员在寒冷中相继死去,这种怪物后来被命名为“惭雪”。
B国在组织屠杀怪物后,气温忽然急剧升高到数千度,瞬时温度曾经达到过上万度,B国的城市,甚至山川土地都融化了,当然也包括人类,那是真正的人间炼狱。当然人类更脆弱,在这么高的温度下,连死亡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这种怪物后来被命名为“裂火”。
C地也是在组织当地人杀掉不少怪物后,当地地势沉降了足有几十米,然后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甚至是咸的,像把遥远的某处海洋搬进了C地,几天之后就制造了一个巨型湖泊链,极少数的幸存者被感染后,陆续变成了怪物,这种怪物后来被命名为“浊雨”
......
无数诡异的情形陆续在全世界发生,人口数量锐减,在无法组织起足够的医疗防治和研究的情况下,越来越多的人变成了怪物,朝夕之间,人类就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直到第一个异能者的出现,那是一个能操纵拳头大小水球的人,没什么厉害的本事,却是一个信号,一个人类终于找到了自己怎样活下去的信号。
越来越多的人陆续发现了自己的异能,而在拥有异能的群体里,从来没有再出现过变成怪物的患者。
人类有救了。
但怪物们很快又再次出现,给予了人类最后一击。
它们就和放牧羊群的猎犬一样,哪里有大量人类聚集,它们便会出现在哪里。人类内部的争斗给它们提供了更加丰美的血肉给养,它们虎视眈眈的盯着,盯着每一个还活着的人类。
“活着是一种罪过!”那些相信末世论的各种派别的教徒们高喊着,“它们是不死不休的惩罚。”
而其中被信奉最多的,是一个自称崇拜“生命之树”的派别。他们称那些信奉生命之树的信众,会得到生命之树的慷慨赠予,从此生命中不会再有饥饿和恐惧,只有快乐和餍足。
人类的心散了,苟且偷生的念头飘在每一个末世人的心头。
怪物却如此团结,它们以人类为食,谁也不知道它们究竟从哪里来,而又为什么一定要收割人类的性命。
怪物和异能者们,是战胜者和到处躲藏的战败者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