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号国庆节时,我拖着年迈、多病的老朽身躯跟着儿子、孙子的脚步从白门来到北平,预备着回去时,又去了一趟母亲的故乡。
时隔多年,这一路走过,旧地重游,许多事物或消失或新生,不得不让人感慨万分,好在这世间这土地大抵是安宁了……还记得自己初到十里洋场的情形。
1920年8月19日,湛蓝,湛蓝的天空比大海还要美丽。
一个炙热难耐的夏日里,摩天大楼欲争天高,各种各样商店里摆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有成衣、有化妆品、有西洋小玩意儿。站在人头攒动的街上,时时能闻到汗臭混着各种各样香水的味儿,让人不禁想不顾礼节的作呕……
远处有人向我们招手,再细细看去,可不是舅舅的李管家,“妹妹看那边看,舅舅的人在那。”我指给她看。
“这儿那么多人跟大海似的,李叔叔也不好过呀,要都散去恐怕还有好一会儿呢。”妹妹说完,凝睇着李叔叔那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汗浸湿的洋裙子布料,贴在身上一会儿闷一会儿凉,提着行头箱的手又酸又痛,我不置可否的询问着妹妹的想法:“不若走着过去吧?横竖就这点子路儿,也比在这晒着强。”
妹妹在身旁静悄悄的没有说话,却突然扭头对我明媚、俏皮的笑了笑,一拉起我的另一只手,便是闯入了那人海之中。
我对突如其来的行动没能反应过来,本能的欲尖叫出声,妹妹含笑的声音却响在前边,她回头满脸朝气,回答了我方才的问:“早有此意。”
我又恼又爱,却再也不怕,朝她穿着碎花裙子的背影嗔:“小鬼头!”
我们好似弄潮者、冲浪人一般,奔出了人海,来到了李叔叔在的地方。
脑袋上空空的,我一摸,没有帽带的遮阳帽早已不知去向。
看去妹妹,扎着的头发也散了满肩,若是平日里她必然是懊恼皈,可此刻她笑眼弯弯如钩月,翘起的粉唇两边,小巧的酒窝盈盈挂于肤色健康具有东方之美的脸颊之上。
“少龄小姐和童依小姐安?”李管家赶上来关切的问。
“劳,李叔叔久等和挂心了。”我点头笑道。
“您放心,达和姐姐无碍!”妹妹也笑道。
“两位小姐那份行径,适才可是要吓昏小李头了。”李管家一壁笑一壁请我和妹妹上车。
上了车后,我看着玻璃车窗安静的休息着,妹妹闲闲的随口说着话:“李叔叔,舅舅已经很多年没来过北平了。记得上次您跟着舅舅、舅母、表弟来时,还是在达和姐姐读小学四年级第一学期的时候呢。”
“老爷也是想过要去北平探望探望的,只是这些年忙得紧啊!再加上这样世道自然便更不得空了。”坐在副驾上的李管家笑呵呵的。
“李叔叔,表弟现在多大了?我记得,上次他来的时候好像也不过才四五岁多点,他回去的时候,我还送了他一盒糖果和一盒朱古力,他可高兴坏了呢。”
“三小姐记性好呀,那时候小少爷才五岁,昨日小少爷才过完七岁的生日宴会嘞,还说怎么没有请达表姐和通表姐来呢。”
“李叔叔,达听人说,上海有很多美术展、摄影展……”
妹妹和李管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而我一时困意上涌,便静静的睡去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突然,黑暗之中好像有什么魔法打破了牛顿的万有引力之说,自己的整个身体向前一倾,我被惊醒了。
妹妹呆呆的看着前方。
“怎么了?”这句话还没有问出口,我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震惊了。
车外乱成了一团,大街的中央躺着几具血淋淋的中国人的尸体,尸体的旁边站着几位拿着枪的英国人、美国人,他们又“砰砰——”射向了那几具尸体,似乎玩儿的很高兴……
满地的血水……
那可是在我们自己的国度啊!!!
“他们又在这儿作孽呢。就在这公共租界工部局的门口呀。”一直默默无闻的司机叹了口气。
“老程,换条路吧。”李管家闭上眼睛镇静的说。
客厅里面装饰的金碧辉煌。我和妹妹各自跟舅舅、舅母见了礼,我说:“舅舅、舅母几年不见,真是愈发光彩照人、福像更胜从前了呢。”
“少龄和童依真是越长越漂亮得,舅母侬都快认不出来了呐。” 舅母笑着。
“大外甥囡和小外甥囡呀,这一路可好走呀?”舅舅又问“你妈妈和爸爸近来怎么样?总理大人可还安康?”
“谢谢,舅舅您的关心。通和妹妹一路都好,李叔叔对通和妹妹也是照顾有加。而且妈妈和爸爸近来都很好,祖父也都很安康。”——一位蓝眼睛,高鼻梁,金头发的少年走下楼梯。
舅舅向我和妹妹介绍说,这是他一位英国朋友的儿子,也在这里读书叫罗斯特·爱德华,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购买房子,所以暂住在他家。并向罗斯特·爱德华介绍了我们。
罗斯特·爱德华微笑的向我和妹妹问好并且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罗斯特·爱德华,很高兴能见到和认识像你们这么美丽的姑娘。”
我知道,人性不能随便定义,更不能用同一种眼光看待每一个人,一个人都是独特的,当然也有相同的。
所以我对罗斯特也只有回以他所予:“ 很高兴能认识像您这么有礼貌又开朗的人,我叫郭通,又叫郭少龄。”妹妹也是如此。
晚上,用完晚餐后。表弟嚷嚷着要带妹妹和我去海滨公园看麒麟,舅舅、舅母也都无奈笑着答应他,也问我和妹妹的意见,又问罗斯特·爱德华的意见。
大家都应了,我见大家那么有兴致 ,自然不能扫了兴,索性也应了的去。
如此舅舅一家三口、我、妹妹以及罗斯特又加上数位仆人,一大群人,去了海滨公园玩儿,也不过是吹吹夜晚的海风,期间妹妹问我说:“姐姐,那些人会被抓吗?”
“听爷爷说,那些人都很难缠的。”我说。
再回到舅舅家时已经是10:30了。
——望着窗外翻飞的红叶,我记得曾经写过一本日记,只是如今,那本日记本早已苍茫的岁月之中丢失了。
但那天晚上我心事重重在日记本上留下的那几行字,我却仍是记得的:
“或闯入或来到我们这片土地的世界,却又蔑视着我们这片土地生长的人。
“这些无理的人是多么的厚颜***!我亲爱的祖国呀!您真的不应该任由他们!!!”
“或霸占或抢夺我们这片土地的资源,却又伤害着我们这片土地生长的人。
“这些无礼的人是多么的让人憎恶! 我亲爱的祖国呀!您真的不应该任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