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那枚羽毛书签。
银灰色的羽片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金属扣上"沈栖眠"三个小字清晰可见。
"江老师，您又熬夜了？
"小学徒阿沅端着早茶推门进来，看见江听晚眼下的青黑，忍不住皱眉，"这都第几天了..."江听晚接过茶盏，温热的雾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疲惫的面容。
"阿沅，你听说过湿地保护区的声学组吗？
""声学组？
"阿沅歪着头想了想，"是不是去年在《自然》杂志发表鸟类声纹图谱的那个团队？
他们负责人好像姓沈..."茶盏突然一晃，几滴热茶溅在声谱图上。
江听晚急忙用袖口去擦，却听见阿沅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是《松弦馆琴谱》的赝品分析吗？
谁做的？
这么专业...""一个奇怪的人。
"江听晚轻声道，指尖描摹着纸上那些精确到微米的测量数据，"他说...雨燕的叫声是降E调。
"阿沅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鸟类鸣叫都是不规则的...""除非经过声纹转换。
"江听晚突然站起身，古琴的丝弦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备车，我要去趟湿地保护区。
"---梧桐巷到湿地保护区的路上铺满了金黄的银杏叶。
江听晚抱着琴坐在马车里，透过纱帘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沈栖眠留下的谜团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心头——他怎么会知道真迹在匣子里？
为什么要特意标注雨燕的鸣叫频率？
最重要的是，他究竟和祖父有什么联系？
"到了，江老师。
"阿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保护区大门前立着一块青石牌匾，上面刻着"听风湿地"西个遒劲的大字。
江听晚刚迈进门，就被一阵清越的鸟鸣吸引了注意。
不远处的观鸟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举着长筒录音设备，专注地记录着什么。
沈栖眠今天换了件靛青色的立领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似乎察觉到视线，转头望来，左耳的助听器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你来了。
"他的声音比昨日多了几分温度，目光落在江听晚怀中的古琴上，"带了九霄环佩？
"江听晚心头一跳："你怎么知道这是九霄环佩？
"沈栖眠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江听晚犹豫片刻，还是抱着琴走上观鸟台。
从这个高度望去，整片湿地尽收眼底，芦苇荡在秋风中泛起金色的波浪。
"听。
"沈栖眠突然递来一副耳机。
耳机里传来一段奇特的旋律，像是古琴的泛音，又夹杂着清脆的鸟鸣。
江听晚惊讶地发现，这竟是《阳关三叠》的变调，而背景音里的鸟叫声完美填补了原谱缺失的段落。
"这是...""你祖父二十年前录制的雨燕叫声。
"沈栖眠调整着录音设备，"经过声纹转换后，恰好能补全《阳关三叠》第三段的空白。
"江听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琴弦："你认识我祖父？
"沈栖眠的目光突然变得深远："十年前，我在湿地迷路，是他用琴声指引我走出来。
"他指向远处一片芦苇荡，"就在那里，他教我辨认各种鸟类的鸣叫频率，说这些声音都是大自然的乐谱。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江听晚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祖父失踪前确实常来这片湿地，但她从不知道他还教过这样一个学生。
"所以拍卖会...""不是巧合。
"沈栖眠从口袋里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我一首在找这页琴谱。
你祖父当年说过，它背面藏着一段特殊的声纹密码。
"江听晚接过笔记本，熟悉的字迹让她呼吸一滞——这是祖父的笔迹！
页面记录着各种鸟类的鸣叫频率，旁边详细标注着对应的古琴音位。
在最后一页，她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文字："若我遭遇不测，将琴谱与声纹研究交给听晚。
沈家小子天赋异禀，可助她完成..."笔记在此处戛然而止。
"这不可能..."江听晚的声音微微发颤，"祖父失踪时你才多大？
"沈栖眠沉默地翻开笔记本扉页，那里贴着一张褪色的照片：年轻的江老爷子蹲在芦苇丛中，身旁站着个瘦小的男孩，两人面前摆着一台老式录音机。
"十二岁。
"沈栖眠轻声道，"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江老师。
"观鸟台上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秋风拂过芦苇的沙沙声。
江听晚望着照片中祖父慈祥的笑容，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十年了，她从未放弃寻找祖父的下落，而现在，线索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我需要看那页真迹。
"沈栖眠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带了吗？
"江听晚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琴："凭什么相信你？
"沈栖眠没有立即回答。
他调试了一下录音设备，突然播放出一段熟悉的旋律——正是江听晚昨晚在琴坊练习的《潇湘水云》。
"你的演奏习惯和江老师一模一样。
"他说，"第七段的轮指力度总是轻三分，就像他当年教我的那样。
"江听晚怔住了。
这个细节，连她最亲近的徒弟都不曾注意。
"还有，"沈栖眠指向她腕间的五音绳结，"江老师说过，这个结要用湘妃竹的纤维来编，否则会影响琴弦的共振。
"一滴汗珠顺着江听晚的额角滑下。
这些家族秘传，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给我三天。
"她最终妥协道，"我需要确认笔记的真伪。
"沈栖眠点点头，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一枚新的羽毛书签递给她："明天同一时间，我在这里等你。
"书签的羽根处刻着一行小字：446.3Hz。
江听晚突然想起拍卖会上看到的那个神秘数字。
"这是什么意思？
"沈栖眠的嘴角微微上扬："雨燕求偶时的基频，也是唐代合字的音高。
"他顿了顿，"更是打开声纹密码的第一把钥匙。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几个穿着保护区制服的工作人员朝观鸟台跑来。
沈栖眠皱了皱眉，快速收起录音设备。
"我得走了。
"他低声说，"明天见，江小姐。
"江听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思绪万千。
这个神秘的男人，究竟还知道多少关于祖父的秘密？
而那页琴谱背面，又藏着怎样的惊天谜团？
回程的马车上，阿沅好奇地问个不停，江听晚却始终沉默。
她摩挲着那枚新的羽毛书签，突然发现羽片的纹理中隐约可见极细的刻痕——那是一个精巧的减字谱符号，代表着"隐"字。
"去城西的旧书市。
"江听晚突然吩咐车夫，"现在就去。
"她隐约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入口处。
而沈栖眠，或许是唯一能带她找到真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