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锈得厉害,月光漏过瓦缝落在上面,像撒了一把碎盐。
她解下围裙擦了擦手,围裙角还沾着晌午剁猪草留下的绿汁。
"等船来。
"她说这话时没看我,眼睛盯着屋檐滴水在泥地上砸出的坑。
货郎的拨浪鼓声从河堤那边传来,混着雨声,像有人把黄豆倒进铁皮桶里。
父亲在里屋鼾声如雷,酒气顺着门缝往外爬。
母亲突然蹲下来,手指头冷得像河滩上的鹅卵石,她把我腕子上的银镯子褪下来套回自己手上。
那个镯子原本就是她的,我戴着总在胳膊上打转。
货郎的油布篷船泊在芦苇荡时,我追出去抓住母亲的蓝布衫。
她转身用断刀割断衣角,布片落进河里立刻被漩涡吞了。
那截刀刃在月光下泛着青,我才看清刀柄上刻着条三爪蛟——后来在县文化馆的展柜里,我才知道那是民国时期河匪的标记。
祖父来接我时,父亲已经喝了三天三夜的烧刀子。
他把酒坛子摔在渡口的青石板上,碎陶片溅起来划破我脚踝。
祖父的烟袋锅子在暮色里一明一灭:"河曲沿的水养人。
"他把我抱上乌篷船,船头挂的铜铃撞在桅杆上,叮当声惊起苇丛里的白鹭。
我们在河湾北坡的土坯房住下,屋后两棵老槐树开花的季节,整个院子像浸在牛乳里。
祖父的雕花木床有六根立柱,每根都刻着不同的水纹——漩涡纹、鱼鳞纹、浪花纹。
夜里他教我摸这些纹路:"水往东流,人往西走,摸准了纹路就淹不死。
"十二岁那年夏天,我在河滩捡到把生锈的柴刀。
祖父用磨刀石蘸着河水打磨,刀刃渐渐显出云状花纹。
"这是大炼钢那年沉船里的物件。
"他往刀身哈气,水雾里浮出团模糊的鬼脸,"河底沉着十八般兵器呢。
"刀成了我割猪草的家伙什。
每天清晨踩着露水往南坡去,刀锋划过草茎的声音像春蚕啃桑叶。
有天在芦苇丛发现条搁浅的鲤鱼,鳞片金红相间,眼珠子琉璃似的亮。
我握刀的手直抖,鱼尾突然重重拍在泥滩上,溅起的泥点糊住眼睛。
等擦干净脸,只看见段被斩断的水草漂在水面,血丝顺着涟漪荡开。
那晚祖父多喝了二两黄酒,烟锅里的火星子蹦到窗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