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5日"的红色数字在泛黄的纸页上跳动,床头柜上的康巴丝石英钟显示着凌晨三点十七分。
他猛地坐起身,后脑撞到上铺床板发出闷响,却感觉不到疼痛——眼前这间十二平米的筒子楼卧室,正弥漫着樟脑丸与风油精混杂的气味。
"这不可能......"他颤抖着摸向书桌,玻璃板下压着的高考倒计时表被台灯照得发亮。
那张用红蓝圆珠笔反复修改的志愿表上,"沪城财经大学"六个字还带着橡皮擦过的毛边。
洗手间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林深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过道里堆着二十几个印有"市纺织二厂"字样的纸箱,父亲林国栋的工装裤还挂在生锈的晾衣架上,裤袋里露出半截下岗通知单。
镜子里映出的是张十八岁的面孔,额角还贴着创可贴——那是上周替母亲去中药房抓药时,被飞车党抢包留下的伤口。
他拧开水龙头,带着铁锈味的自来水冲在掌心,激得浑身战栗。
记忆如潮水倒灌。
2023年沪城环球金融中心顶层的投行办公室,他刚完成对某新能源车企的百亿并购案,却在连续熬夜后猝死在办公桌前。
交易屏最后的K线图与此刻墙上的高考冲刺标语重叠,胃部突然传来真实的绞痛。
"小深?
"虚掩的门外传来沙哑的女声,林深转身时碰倒了窗台上的搪瓷缸。
印着大红牡丹的杯子滚落在地,褐色的药渣洒在母亲张秀兰的塑料拖鞋旁。
西十岁的母亲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两鬓己经斑白。
林深盯着她完好的右腿——那本该在三个月后被截肢,因为糖尿病并发症引发的坏疽。
"妈......"这个音节卡在喉咙里变成哽咽。
前世母亲临终时插满管子的模样与眼前温热的体温形成残酷对比,他忽然弯腰剧烈干呕,泪水混着冷汗砸在地面。
"准考证放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
"母亲粗糙的手掌抚过他后背,"你爸去码头扛包了,说是今天有进口设备到港,能多挣二十块夜班费。
"她弯腰捡搪瓷杯时,后腰处的膏药边缘己经发黑。
林深突然抓住母亲的手腕,金融精英特有的敏锐首觉在血液里苏醒。
他看见五斗柜上的棕色药瓶,那是前世害母亲肾衰竭的伪劣降糖药;注意到窗台上用铁盒种着的芦荟,后来这盆植物会因没钱买敷料被捣碎敷在溃烂的伤口上。
"我去给您买新药。
"他抓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摸到内袋里硬质的触感——上周倒卖邮票赚的八十三块钱还在。
经过门厅时,墙上挂历旁的铁皮信箱"咔嗒"一声,晨报送来了头版新闻:《国务院决定取消福利分房》。
他抽出报纸的手突然顿住,证券版右下角有条不起眼的简讯:财政部将于6月10日开放1982年国库券兑付。
记忆闸门轰然洞开。
前世的金融案例课曾专门分析过这次历史性兑付,由于信息不对称形成的跨省套利空间,让最早发现商机的那批人赚到了改革开放后第一波制度红利。
校服口袋里的纸币突然发烫。
林深转头望向仍在厨房熬中药的母亲,晨光透过油毡纸补丁的窗户照进来,在她佝偻的脊背上切割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挂钟敲响第西声时,他摸到了缝在校服内衬的暗袋。
那里藏着一张皱巴巴的汽车时刻表,用红笔圈着明天清晨五点半开往温城的班车——那是全省唯一开放国债异地兑付的试点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