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顺着油亮的叶片滑落,在青石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孙守业拄着拐杖站在树下,稀疏的白发被晨风掀起,像一团倔强的枯草。
"爹,您让开。
"孙德盛的声音有些沙哑,昨夜他在县城的小旅馆辗转难眠,母亲临终前的面容总是浮现在眼前。
他握紧手中的图纸,"这树挡住了招待所的采光......""采光?
"孙守业的拐杖戳向树根,"你娘当年种下这棵树时,你还在她肚子里踢腾。
树根扎在咱孙家祖坟上,动不得。
"他的目光扫过施工队手中的电锯,"谁敢动这树,就先从我身上碾过去。
"孙德盛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昨夜陈老板的话:"老宅子改造限期一个月,耽误了工期,违约金你赔得起?
"他咬咬牙,朝施工队挥了挥手:"开工!
"电锯的轰鸣声撕裂了老宅的宁静。
孙守业突然扑向桂花树,枯瘦的手臂紧紧抱住树干。
施工队的工人愣住了,电锯的锯齿在树皮上拉出一道白痕。
"爷爷!
"躲在门后的孙小磊冲了出来,抄起地上的铁锹砍向电源线。
火星西溅中,电锯戛然而止。
孙德盛大怒,冲过去要揍儿子,却被孙守业的拐杖重重敲在背上。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燃着怒火:"要打先打我!
"混乱中,孙小磊摸到口袋里的鞭炮——那是他准备清明祭祖用的。
他点燃引线,扔进施工队的工具包。
"砰!
"爆炸声中,工人们西散奔逃,孙德盛的裤脚被火星引燃,他咒骂着跳脚扑火。
孙守业趁机将孙小磊护在身后,却被慌乱的人群撞倒。
他的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鲜血顺着皱纹蜿蜒而下,在桂花树下汇成暗红的血泊。
"爹!
"孙德昌闻讯赶来,看到父亲倒在血泊中,眼眶瞬间通红。
他一把揪住孙德盛的衣领:"你疯了?
连爹都敢伤!
"孙德盛望着父亲苍白的脸,蛤蟆镜后的眼睛泛起水雾。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在河里抽筋,是父亲跳进刺骨的河水救了他。
此刻老人的白发被鲜血染红,像一团燃烧的雪。
"快送医院!
"孙德昌背起父亲往外跑,孙小磊举着沾血的鞭炮跟在后面。
老宅的天井里,百年桂花树的黄花簌簌落下,铺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地的纸钱。
县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孙德盛蹲在墙角,手指无意识地撕扯着蛤蟆镜的镜腿。
孙德昌从病房出来,声音沙哑:"爹醒了,他要见你。
"病房里,孙守业的头上缠着绷带,眼睛却异常明亮。
他示意孙德盛靠近,从枕头下摸出个布包:"这是你娘的金耳环,她临终前让我交给你......"孙德盛的眼泪砸在布包上,晕湿了褪色的绣花。
他想起母亲总说"老宅是孙家的魂",而自己却差点毁了它。
"爹,我......""回去吧。
"孙守业闭上眼睛,"老宅的榫卯松了,该修修了。
"当孙家兄弟回到老宅时,暮色己经漫过屋檐。
施工队早己撤走,天井里散落着电锯的木屑和鞭炮的残屑。
孙德盛蹲下身,捡起一片带血的桂花花瓣,轻轻放进父亲的茶杯里。
深夜,孙小磊在天井里玩耍,忽然发现桂花树的根部有块松动的青砖。
他搬开砖块,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本泛黄的账本,扉页上用朱砂写着:"孙氏祖训,耕读传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