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环上的铜锈泛着幽绿光泽,像是蛰伏了千年的眼睛。
她伸出素白手指轻叩门环,青铜相击的声响惊碎了檐角铜铃的残梦。
“何小姐来得正好。”
管事引她穿过回廊,雕花木窗将天光裁成细密的金箔,洒在那些沉睡的文物上。
她的指尖抚过玻璃展柜,忽然在唐代织锦展区顿住——一簇金丝在素色底料上蜿蜒成凤尾,针脚走势竟与当年何家绣坊的“凤穿牡丹”如出一辙。
拍卖厅里檀香氤氲,何小倩坐在第三排暗处。
台上的《霓裳羽衣图》徐徐展开,满座哗然中她轻轻摇头。
画中乐伎的蹀躞带本该缀七枚玉环,此刻却多出半枚残月状的银饰——那是安史之乱后才兴起的样式。
“两千万!”
前排传来清朗男声。
何小倩侧目望去,西装革履的男人举起号码牌,腕间沉香手串随动作轻晃。
当他的侧脸转过西十五度角时,她手中的茶盏突然倾翻,碧螺春在月白旗袍上洇出深色痕迹。
这张脸曾在刑部大牢的烛火里忽明忽暗。
那天他穿着绯色官服,用镶金护甲挑起她的下颌:“何姑娘若肯说出玉玺下落,本官或许能求圣人开恩。”
“沈先生出价两千万,还有......”“且慢。”
何小倩站起身,发间白玉簪在射灯下流转冷光,“此画题跋称是吴道子真迹,但天宝年间的画师绝不会犯时空倒置之谬。”
她缓步上台,绣鞋踏过波斯地毯上织金的缠枝莲纹,“诸位请看这琵琶的曲颈弧度。”
满场寂静中,她指尖点在画中乐器:“真正的唐制琵琶曲颈如新月,而这把分明是宋代改良后的形制。”
转身时正对上沈怀安玩味的眼神,他西装内袋露出的怀表链闪着鎏金冷光,与记忆里那枚在诏狱晃动的金印渐渐重叠。
深夜的修复室里,何小倩对着显微镜调整光纤灯。
锦缎残片在西十倍放大下显出血迹般的褐斑,突然,她瞳孔骤缩——金丝刺绣的牡丹花心处,竟藏着极细微的“何”字暗纹。
窗外惊雷炸响,雨滴砸在防弹玻璃上,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与千年前的雨声共鸣。
那夜长安也是这般暴雨如注。
诏狱的滴水声混着隔壁囚犯的***,她攥紧母亲临刑前塞来的羊皮卷。
金吾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她将最后半块冷透的胡麻饼塞进嘴里,纵身跃入井中。
冰水灌入鼻腔的瞬间,羊皮卷上的秘纹突然泛起幽蓝微光。
“何小姐对唐代织造很有研究?”
沈怀安的声音惊破回忆。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黑色大衣肩头还沾着夜雨的湿气。
何小倩反手扣住工作台上的裁纸刀,刀柄镶嵌的螺钿硌疼掌心。
“家学渊源而己。”
她将残片收进恒温箱,青铜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倒是沈先生,对赝品似乎格外钟情。”
男人低笑一声,怀表链随着靠近叮当作响:“真作假时假亦真。
就像何小姐这手起死回生的修复绝技...”他忽然伸手,指尖堪堪擦过她耳畔,取下她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蚕丝,“可不像是现代学院派的路数。”
警报器突然尖啸。
恒温箱的液晶屏疯狂闪烁,箱内温度瞬间飙升至六十度。
何小倩撞开沈怀安扑向控制台,却在触到按键的刹那被电流击穿手掌。
剧痛中她瞥见窗外掠过的黑影,腰间玉佩突然发烫,前世坠井时见过的幽蓝光芒再次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