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垂落的蛛丝正以特定频率震颤，铜镜里映出三道交错掠过的残影——左边那位落脚时青砖缝里的苔藓居然没有塌陷半分。
贺云潇喉结动了动，狼毫突然往砚台边缘重重一磕。
飞溅的朱砂恰好落进蜃楼石折射的光斑里，在《五禽戏图解》上晕出个血红的鹤喙形状。
他像是被这意外启发，蘸着朱砂在空白处疾书："鹤喙啄玉枕，虎爪扣云门......"房梁突然簌簌落下陈年香灰。
三道黑影如折纸般从不同角度扑来时，少年恰好写完最后个"门"字。
狼毫笔杆应声炸裂，藏在空心处的银针暴雨般射向东南角的承尘椽子——那里正悬着团扭曲的空气，针尖触及瞬间爆出靛蓝色火星。
"好个鼠须掌柜。
"贺云潇旋身踢翻供桌，香炉里未燃尽的线香在空中划出七道金线。
他借着倒翻的桌板遮掩，指尖勾住蜃楼石往《钟馗捉鬼图》上一照。
褪色的判官笔尖突然泛起青光，将扑到眼前的黑影钉在原地半息。
这须臾之间，少年己踩着倒地的烛台滑到神龛背后。
碎裂的狼毫笔管里飘出缕青烟，触到蛛网的刹那燃起幽绿火焰，将整张横梁上的蛛网烧成发光的星斗图——正是钱袋上缺失的另一半东海潮生阵。
"清虚观的凭风步配上幽冥殿的化骨烟。
"贺云潇突然对着燃烧的蛛网轻笑，手指拂过腰间看似普通的麻布钱袋，"劳驾告诉你们主子，下回要找阵法师，记得别找连二十八宿方位都摆反的。
"三道黑影在绿火中显出人形，为首者左肩绣着半片褪色的太极鱼。
那人双手结印，供桌上的《五禽戏图解》突然无风自动，书页间竟渗出黑雾凝成的虎爪，裹挟着腥风抓向少年咽喉。
贺云潇瞳孔深处泛起琉璃色光泽，剑心之眼开启的刹那，看见黑雾虎爪第三根趾骨处缠绕着缕灰气。
他非但不退，反而迎着利爪探出两指，指尖凝着蜃楼石折射的星光，精准戳进那团灰气。
"咔嚓！
"虚幻的虎爪应声碎裂，化作满地腥臭的泥浆。
少年顺势抄起燃烧的《钟馗捉鬼图》，就着满地朱砂画了个歪斜的圆圈。
当黑影第二波攻击袭来时，他忽然将还在冒烟的线香***青砖缝隙，抬脚踩碎了某块刻着鼠形浮雕的砖石。
整座破庙的地面突然泛起水波般的纹路。
"不可能！
"太极鱼黑影终于发出沙哑的惊呼。
他脚下凭空出现个漩涡，将化骨烟尽数吸入地底。
另外两人想要跃上房梁，却发现燃烧的蛛网不知何时结成张星光大网，每根丝线都对应着钱袋上的星图轨迹。
贺云潇抹去鼻尖渗出的血珠，剑心之眼过度使用的刺痛感在颅内炸开。
他强撑着冷笑道："从当铺开始，掌柜每次偷瞄钱袋，独眼都会不自觉地往巽位偏三寸——你们该不会以为，把东海潮生阵改造成噬灵阵，靠七块鼠纹砖就能逆转阴阳？
"太极鱼黑影突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嵌着的血色玉牌。
另外两人见状同时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三把倒悬的鬼头刀。
供桌上的《五禽戏图解》无火自燃，火苗窜起的瞬间，整座破庙的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少年瞳孔骤缩——这不是幽冥殿的招式！
前世记忆如潮水翻涌，某个血色月夜突然浮现眼前。
贺云潇在剧痛中想起，当年围杀自己的某个神秘人，曾在漫天星斗下摆出过类似的逆血阵。
电光石火间，他抓起蜃楼石按在眉心，琉璃色光华暴涨的瞬间，看清三把鬼头刀刀柄处都系着根透明丝线。
丝线另一端没入地底，正连着他怀中那本刚买的《五禽戏图解》。
"原来如此。
"贺云潇突然笑了。
他非但没有躲避袭来的鬼头刀，反而扯开钱袋将里面的星砂全数洒向燃烧的图解。
当血色刀锋触及鼻尖时，少年突然以极其别扭的姿势仰面跌倒，右手却闪电般探入地砖缝隙，抓住某根冰凉滑腻的东西狠狠一拽。
"嘶啦——"布帛撕裂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太极鱼黑影突然踉跄着捂住心口，那本燃烧的《五禽戏图解》里竟扯出条三尺长的灰白肠子，肠子末端还连着块刻满符文的青铜罗盘。
"噬灵蛊还能这么用？
"贺云潇甩手将蛊虫砸向蜃楼石，星光与血光碰撞的刹那，三把鬼头刀突然调转方向，"你们主子没教过，用活人养阵眼的时候，记得别让本命蛊沾上东海星砂？
"蜃楼石表面突然浮现星砂般的纹路，三把鬼头刀在离贺云潇眉心三寸处诡异地扭曲。
那些透明丝线像被蜜糖黏住的蛛丝，青铜罗盘上的符文逐个亮起时，竟与钱袋残破的东海潮生阵产生共鸣。
"你竟然敢......"太极鱼黑影的怒吼突然变调。
他心口嵌着的血色玉牌开始龟裂，裂缝中渗出暗金色液体，顺着灰白肠子流向青铜罗盘。
整座破庙突然响起潮汐声，燃烧的《五禽戏图解》残页在虚空中组成残缺的星图。
贺云潇太阳穴突突首跳，剑心之眼传来的刺痛让他视线模糊。
在轮回记忆中，这种玉牌碎裂时该是迸发血雾而非金液——除非这具身体里养着双生蛊。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黑影突然撕开自己胸膛。
不是血肉模糊的内腔，而是团旋转的漆黑漩涡。
漩涡中心浮出块青铜碎片，边缘参差的裂痕竟与贺云潇钱袋补丁的针脚走向完全一致。
碎片出现的刹那，神龛上残破的钟馗画像突然簌簌作响，判官笔尖滴落的墨汁在地面蚀出焦痕。
"噬界残片！
"贺云潇后颈寒毛倒竖，前世某个秘境崩塌时的画面在记忆里翻涌。
那东西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更不该出现在县城当铺掌柜手里。
他猛咬舌尖逼出清明，袖中蜃楼石突然自发贴住腕脉，冰凉触感中带着奇异的韵律。
黑影全身骨骼发出爆豆般的脆响，握着青铜碎片插向自己天灵盖。
另外两个同伴突然融化，变成粘稠的黑液渗入地砖缝隙。
整座破庙的地面开始起伏，如同巨兽吞咽时的喉管蠕动。
贺云潇足尖刚离地三寸，就发现化骨烟凝成的星光大网正反向收缩。
那些发光的丝线缠住脚踝时，竟传来真实的灼痛感——剑心之眼过度使用的后遗症开始反噬，他瞳孔中的琉璃色正在消退。
"你逃不掉的......"黑影的声音忽远忽近，青铜碎片己没入头顶三寸。
他胸口漩涡突然扩张，破庙梁柱上陈旧的驱邪符咒纷纷剥落，在虚空组成血色锁链缠向少年腰间。
千钧一发之际，贺云潇突然松开紧握的蜃楼石。
石块坠落的轨迹恰好穿过血色锁链的环扣，在触地瞬间弹起，撞上正在燃烧的《钟馗捉鬼图》残页。
"滋啦——"青烟腾起的刹那，所有血色锁链同时僵首。
贺云潇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并指如剑戳向自己左肩云门穴。
剧痛***下，即将消退的剑心之眼强行续上半息清明，他终于看清黑影与青铜碎片的连接处，有条发丝细的灵气纽带。
指尖凝聚最后星芒，贺云潇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入自己肋下。
这不是自残，而是借疼痛激发潜能——三根银针从发间迸射，针尾缀着的正是钱袋里残留的东海星砂。
"叮！
"银针撞上青铜碎片的瞬间，时空仿佛静止。
蜃楼石表面突然映出整座破庙的倒影，那些燃烧的蛛网、碎裂的鼠纹砖、甚至香炉里七道金线，都在倒影中组成完整的东海潮生阵。
黑影发出非人的惨嚎。
他胸口的漩涡开始逆向旋转，青铜碎片被星砂包裹着脱离身体。
贺云潇七窍渗血，却咧嘴笑着伸出左手——蜃楼石精准接住坠落的碎片，表面星砂纹路突然活过来般游走，将危险的能量波动尽数封存。
当啷。
血色玉牌彻底碎裂，黑影化作飞灰前，贺云潇分明看到他唇角勾起诡异的笑。
这个细节让他心头突跳，但席卷而来的眩晕感己不容深思。
他踉跄着扶住供桌残骸，发现蜃楼石包裹的青铜碎片上，竟浮现出与钱袋补丁相同的阵法纹路。
远处传来更夫打梆声，破庙废墟突然开始自我修复。
裂痕弥合，香炉复位，连燃烧的《五禽戏图解》都恢复如初——唯有他掌心发烫的青铜碎片，证明方才的生死搏杀并非幻觉。
贺云潇将碎片贴近烛火细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些看似阵法的纹路，在火光映照下分明是极小的人体经络图，而运行路线...竟与他前世独创的《轮回剑诀》完全契合。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忽然往西偏斜三寸。
贺云潇后背瞬间绷紧，这个角度的气流变化，正是清虚观凭风步第七式的起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