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忘了多少?
“我不在的这些年,老龙过得很忙吧,复活你应该花费了不少精力?
嗯?”
敖丙匆匆在脸上一擦,差点被掐断的脖子像遭受了炮烙之刑,喉管灼灼如吞了烙铁。
他没说话。
头顶上的人拿火尖枪拍他的脸,语气冷淡:“复活一个妖族的魂魄乃是逆天而行,需得有阴间各殿阎王护法定魄,再以天材地宝温养数年,不过那老龙用尽手段,就养出你这么个废物——”地上的小龙一动不动,苍白的脸上溅着几颗鲜血。
他应该是疼狠了,小心的团着身体在哪吒脚下瑟缩起来,不辩驳,不顶嘴,安静得像一朵晒蔫的木槿花,多踩一脚都是在欺凌弱小。
哪吒脚尖一提从敖丙心口挪开,半蹲下去,随意的捏住敖丙脸颊,讽刺一笑:“连求饶也不会了么?
既然都逃走复活了,那就好好藏在东海里当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公主啊,他们怎么敢放你出来?
现在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怪可怜。”
敖丙沙哑的回复道:“君以天神之势对战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妖,譬如虎象与蝼蚁争锋,强弱悬殊有如云泥之别,何故笑我?”
这话正好也是当年的哪吒想说的。
哪吒厌烦的望着对方,指下不由得加重力道:“若你当年也这样深明事理,你我也不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敖丙脸颊泛出一个鲜红的掐痕,反问道:“倘若是当年的你站在这里,还会如此待我么?”
“啊——”少年猛不丁像吃了苍蝇一样,面上扯出一片阴翳,转瞬间又下起寒霜。
“你要不看着我的眼睛,再把这句话重复一遍——我怎么待你?”
敖丙不想激怒对方,只好闭上嘴保持沉默。
他并不觉得自己说得不对。
当年被欺凌的人如今欺凌了更弱小的人,本质上与这人嘴中的那个敖丙是一类东西。
但这句话,落在对方耳朵里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似乎又想起什么恶心的经历,眼底流露出明晃晃的厌憎。
不多久,那只瘦长的手又伸向敖丙的脖子一把扼住,轻而易举的将他拽过去,凑近些在敖丙耳边说道:“我要杀你了,怕么?”
敖丙脖子被攥得钝疼,呼吸艰难的从喉间进出,他双手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若我死了,父王自会向天庭禀报,大不了再复活一次。”
“天庭?”
哪吒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抬手,指向远处那座刺入云霄的白塔。
“那东西叫粒子防御塔,在这里它就是天庭。”
敖丙愕然望向那座陌生的白塔。
‘粒子防御塔’这个五个字在他脑袋里晃悠一圈,好像晃出了惊涛骇浪,又好像石沉深海。
他愣愣的想:那我这是来到何地了?
敖丙急忙分神看向周围。
只见大片大片的苍林荒草外,废弃的城镇像被飓风扫荡过一样,破败、朽烂、满目疮痍。
由无数方形建筑组装起来的城镇里空无一人,野草肆意的在屋顶上滋生。
少年啧啧几声,指腹摁在敖丙脖子上跃跃欲试的要掐下去:“可怜啊,逃了上百年,竟然又落回我的手中,倘若是当年的我,见了这么可怜的三太子殿下也该心软了——可你怎么能忘掉我?
你把你老子忘了也不该忘掉我啊。”
敖丙说不出话。
须臾,少年冷冷说道:“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此界只有我一个神仙,往后我想起你一次,便把你抓出来剥一次皮,咱俩时间还长,慢慢来,总有你想起来的那天。”
说着,哪吒看向手腕上的通讯器。
通讯器中间有一块防水屏幕,时间、天气、地点定位都在这屏幕上了。
下午15:30分哪吒俯视敖丙,似真似假的戏谑道:“跟你耗了一炷香功夫了,既然你不想死,那就说个笑话吧,说完我也好接着收拾你。”
敖丙被对方掐了一下,眼中泪光泛出来盖住一丝歹念,他慢声说道:“你掐着我的脖子,我说不出来,松开吧,松开后我全听你的。”
少年冷嗤道:“好啊。”
他松手了,然而不等敖丙动作,一条红色绸缎便从手腕间飞出来,三两下把敖丙捆翻在地。
敖丙还没来得及实施的偷袭计划,转眼泡汤了。
他愣愣望着一脸冷笑的少年,意识到自己的意图早己被对方看破后,眼眶猛地一阵发酸。
他今天这是撞了邪了。
明明只是想进秘境玩半天,却稀里糊涂的就掉到这里来。
可昨天孙猴子不是说,那秘境很安全么?
他不是说,进去后能随意进出,绝对不会出意外的么?
孙猴子和龙王说起这个秘境时,敖丙就躲在柱子后面偷听,听得浑身细胞都跳起来。
他活了十八岁都没怎么出过龙宫,好不容易今早逮着一个机会出门,原以为甩掉一群跟班,他就能在外面游玩片刻,找到猴子说的地方……可这秘境,怎么还连着一个异界啊?
捆他的红绸勒得骨头疼,蹲在面前的异界杀神神情愉快的欣赏他狼狈的模样,逼他讲笑话。
讲笑话是假,想看他摇尾乞怜大出丑相才是真。
敖丙抿嘴望着对方,他要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爆身体和这混账玩意同归于尽?
透过被覆盖水汽的视线,敖丙看到那半张森然骇人的恶法相冷冰冰的向他这边偏头,血红的眼睛中间,一颗漆黑的眸子正首首注视着他。
东海三太子是个掉血不掉泪铁打的犟种。
败在哪吒手里、被他扒开龙皮时,他在笑。
咽气的前一刻,他也在笑。
那天,陈塘关外腥风血雨犹如末世将至,身体撕裂的人躺在地上,从始至终眼睛里都没有一丝害怕求饶。
只有那连天恨火烧着眼底的淤血,卷起一层一层的怨浪,嘴里又轻又柔仿佛吐露情语般在哪吒耳边说“你,一辈子都得替我偿命……”恶法相带着极大的恶意,再度掐着敖丙的脸细细端详他。
坚硬的指甲在敖丙脸上掐出一道血痕,宛如白瓷的皮肤像被人破坏的艺术品。
良久,敖丙听对方问:“你到底,把我忘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