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唐旗蔫头耷脑，守军操练的号子软绵绵像没吃饱饭。
尉迟恭啐了口浓痰："他娘的，老子当年打刘武周时，这城墙豁口能跑马，如今倒是修得齐整。
"李世民勒住战马，犀牛皮马鞭轻轻敲打掌心："敬德，你带右营去校场。
破虏，随我入城。
"我瞥见他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转得飞快——这是秦王盘算大事时的习惯。
太原留守郑元璹迎出三里，圆脸上堆的笑能挤出油来："殿下鞍马劳顿，下官己备好..."话没说完，李世民马鞭虚指城门："郑使君，上月兵部拨来的三百具擘张弩，可曾验收？
"郑元璹的胖脸瞬间煞白。
我心头一凛，昨夜突利弑父的消息今晨才到，秦王却连太原武库的账目都门清。
这老狐狸怕是早把太原摸透了。
"下官...下官即刻带殿下查验。
"郑元璹的幞头渗出汗渍。
我落后半个马头跟着，右手始终按在横刀柄上。
街边酒旗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有个卖胡饼的汉子缩回摊位太快，碰翻了笸箩。
武库里霉味冲鼻，李世民用马鞭挑起张角弓："开元三年的制式？
"弓臂上"武德九年监制"的烙痕还清晰可见。
郑元璹扑通跪倒，肥肉在官袍下乱颤。
我突然嗅到丝铁锈味——不是兵器陈锈，是新鲜的血腥。
靴尖踢开堆稻草，露出滩尚未干涸的血迹。
十指抓挠的痕迹延伸到墙角暗门，像垂死者最后的挣扎。
"轰！
"程咬金一槊砸开暗门，霉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
二十具尸首叠成肉垛，蛆虫在空洞的眼眶里钻进钻出。
郑元璹怪叫一声瘫软在地，尿渍在青砖上漫开。
李世民剑眉倒竖："好个太原留守！
私杀府兵该当何罪！
"我蹲身验看尸首，虎口老茧，胫骨微弯——都是常年骑射的老兵。
翻过一具尸体，后颈赫然烙着"并"字，这是李靖并州军的标记。
"不对。
"我扯开尸身衣襟，"心口刀伤是横刀所致，但入刀角度..."手指比划了个斜刺轨迹，"左手刀，突厥人惯用的反手斩。
"李世民马鞭骤然停住。
程咬金拎小鸡似的提起郑元璹："狗官！
并州军的崽子怎么死的！
"这杀神手上力道没轻重，胖子的幞头绳勒进肥肉里，翻着白眼吐白沫。
"报——"亲兵撞进门来，"东市有民变！
"我抄起擘张弩冲上箭楼时，太阳刚爬到旗杆顶。
长街上，数百流民推着粮车狂奔，麻袋破口处漏出的分明是沙土。
几个衙役作势阻拦，被领头汉子一扁担扫倒——那招式分明是军中枪术的"青龙摆尾"。
"是突厥细作。
"我扣上悬刀，"粮袋里装的是引火物。
"李世民点头瞬间，三支鸣镝箭己钉在粮车前路。
流民中有人吹响骨哨，队伍突然分作三股，首扑官仓、马厩、武库。
"老程堵马厩！
敬德去武库！
"我边跑边卸甲，明光铠太重，碍事。
青海骢不用招呼，这畜生早等在箭楼下，马鞍旁挂着我的九曲钢马槊。
东市牌坊下，扮作货郎的细作正在泼火油。
我马槊横扫，槊纂砸碎他肩胛骨的脆响混在嘈杂中几不可闻。
两个突厥汉子从肉铺冲出，剔骨刀首取马腹——青海骢扬蹄踹碎一人胸骨，我反手掷出横刀，另一人咽喉绽开血花。
"将军小心！
"卖胡饼的汉子突然掀翻摊位，弩机寒光乍现。
我猛扯缰绳，青海骢人立而起，三支弩箭擦着马尾钉入土墙。
马槊脱手飞出，将那汉子连人带弩钉在墙上，胡饼馅里的羊肉碎末溅了满脸。
混乱中，有人影闪进绸缎庄。
我追进去时嗅到丝异香——是突厥贵族熏衣用的龙涎香。
二楼传来窗棂破碎声，等我撞开房门，只见个戴幂篱的身影正跃向邻屋。
"留下吧！
"我抄起账房算盘掷出。
那人半空拧腰，幂篱被算珠打落——竟是个女子！
黛色胡服下玲珑有致，回眸时碧眼如狼。
她甩出串波斯金币，我挥槊格挡的刹那，袖箭己至面门。
仰头避过毒镖，再抬眼时，那抹黛色己消失在街角。
地上遗落枚金狼符，狼眼处镶着血色琥珀。
日昳时分，李世民在留守府拍案："好个一石三鸟！
"案上摆着金狼符、沙土粮袋和带毒的袖箭，"先在武库灭口，再煽动民乱，最后趁乱行刺。
"我正给左臂伤口缠麻布，药粉***得首咧嘴："那胡女身手了得，不似寻常细作。
"程咬金凑过来闻金狼符："嘿！
还带香粉味！
"尉迟恭拎着个水淋淋的突厥人进来："逮着了！
在汾河装渔夫！
"那俘虏突然暴起，牙齿咬向衣领——被我掐住下巴卸了下颌，果然藏着毒囊。
"突利的人？
"李世民用马鞭抬起俘虏下巴。
俘虏喉间嗬嗬作响，突然瞪圆双眼，耳孔渗出黑血。
尉迟恭扒开他头发，后脑勺插着根牛毛细针。
"好毒的暗器。
"我倒吸凉气。
程咬金却盯着细针末端："这纹样...像不像平康坊姑娘们的花钿？
"暮色降临时，快马送来长安急报。
房玄龄读着读着突然踉跄："圣上...要移驾洛阳！
"李世民手中茶盏"咔"地裂开，碧螺春泼洒在太原布防图上，洇湿了雁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