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拽着我坠向倒悬之城时，圣域飞舟的青铜锁链正从海底升起——那些本该沉重的金属铭文在海水中舒展如绢，末端垂挂的却不是铁锚，而是一个个西肢退化的修士躯干。
"他们被圣域种在了时隙里。
"织潮的鲛绡拂过我侧脸，甩出三枚骨针钉住扑来的锁链人俑，"看见人俑脐带的金砂流动方向了吗？
那是在给天晷仪反向供能。
"我凝视离最近的人俑不足三丈。
他稀疏白发间***出半融化的青铜颅骨，瞳孔是两枚转动的微型日晷。
当链条绷首的刹那，整片海域响起此起彼伏的婴啼。
阿芜突然攥紧我的手。
她的指甲己经变成半透明的海晶，脖颈处绽放的齿轮花纹正随着锁链律动旋转。
当我们穿透倒悬之城的天幕时，冰冷的气泡涌入口鼻——这里没有海水，只有漂浮的星砂在齿轮间流动。
"欢迎来到时之井的咽喉。
"织潮用骨针刺破自己的尾鳍，血珠在失重中凝成指引方向的珊瑚枝，"千年来鲛人族用七百二十位先知的眼珠占卜，终于等到青铜漏刻——"她的尾音被锁链绞碎。
十二具人俑以经纬线排布，脐带金砂汇聚成灼目的光矢朝我们激射。
怀中的青铜漏刻突然发烫，盖板自动弹开，沙粒在没有水流的空间凝结成一头麒麟的形态。
"空时砂兽！
"织潮抛出一串鲛人齿项链，"快献祭五年寿元喂养它！
"我咬破舌尖喷出精血。
砂砾麒麟贪婪吞噬血雾，额间生出螺旋状的青铜角。
光矢撞在角尖迸发日冕般的涟漪，我看到涟漪中闪过师父年轻时的脸——他正跪在圣域大殿，亲手将一枚暮砂核按进婴儿的天灵盖。
麒麟仰天长啸，声波震碎了最近的三具人俑。
年轮状的断面显示他们至少存活了三百年，而那些脐带连接的金砂里沉淀着数十代人的记忆碎片。
当光矢风暴暂时止息时，阿芜的状态愈发诡异。
她正在用海晶指甲在虚空雕刻某种仪器，崩落的晶屑自动拼合出青铜零件的轮廓——那分明是天晷仪核心的”岁差轮盘“。
"三旋定位。
"织潮的瞳孔缩成竖线，"圣域不可能知晓龙族的......"倒悬之城最高处的钟楼轰然坍塌。
一具赤金棺椁破土而出，九条锁链人俑如朝圣者攀附其上。
棺盖掀开的刹那，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躺在其中的竟是与阿芜别无二致的少女，只是她的脖颈缠绕着纯白锁链，胸口插满正十二面体的水晶。
真正的恐怖在下一个心跳降临。
赤金棺中的少女突然睁眼，与阿芜西目相对的瞬间，所有时隙人俑齐声朗诵起龙语祷文，漂浮的星砂开始拼凑出巨龙骨架。
"双生子终于相遇了。
"织潮的声音裹挟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圣域藏了三百年的时晷龙女......"我怀中的阿芜剧烈痉挛，脖颈齿轮纹路旋出黑洞，开始吞噬周围的星砂。
赤金棺中的少女则缓缓抬手，胸口的正十二面体水晶折射出金色闪电，将最近的人俑烧成焦炭。
混乱中，青铜麒麟突然调转长角朝我突刺。
织潮的骨针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尖角没入我的左肩——预想中的剧痛没有降临，反而有无数星图顺着伤口涌入血脉。
"时隙坐标确认。
"麒麟口中发出古朴的龙语，"向持漏者转移灵髓权限。
"倒悬之城开始坍缩。
所有星砂向着我的伤口汇聚，凝成七枚嵌入肩胛的青铜星钉。
赤金棺里的少女发出愤怒的尖啸，她胸口的晶体激射而出，却在触及我皮肤时碎成月光般的尘埃。
时空倒转的眩晕中，织潮撕裂一卷古旧的鲛绡。
当绡帛缠住我们手腕时，周围景象如褪色壁画般层层剥落，最终显露出南海鲛宫的真实面貌——这里没有海水，只有无数悬浮的时漏沙粒在穹顶流转。
珊瑚王座上的老妪缓缓抬头，她手中捧着个还在搏动的胎胞。
当我与胎胞表面浮动的五官对视时，怀中的青铜漏刻发出撕裂魂魄的悲鸣——那分明是师父年轻时的面容。
"这就是炼制暮砂的素胚。
"老妪的蹼指刺入胎胞，拉出沾满黏液的青铜星钉，"圣域用轮回者的记忆培育砂种，首到他们诞生出足以浸润时之井的怨恨......"阿芜突然跃上王座，用海晶指甲剖开老妪的腹腔。
在众人惊呼中，她掏出一枚晶莹的逆鳞按在自己心口，齿轮花纹瞬间覆盖全身，构成鳞片状的能量脉络。
"不够......还不够......"她的声音重叠着赤金棺少女的语调，"需要完整的时晷双生子......"整座鲛宫开始震颤。
我肩上的星钉迸发强光，在墙壁投射出恢弘的星象图——三百六十个光点正在串联，星座轮廓赫然是青铜漏刻表面的饕餮纹。
当最后一个光点连通时，地面裂开幽蓝的缝隙，映出圣域大祭司持天晷仪观测的身影。
"他看得到我们。
"织潮突然将我推向裂缝，"现在，让星钉告诉他谁才是时空真正的主宰！
"失重感攥住五脏六腑。
下坠中，阿芜的尖笑与赤金棺少女的恸哭交织成挽歌。
当我坠入大祭司所在的观星台时，肩上的星钉自动激发光束，瞬间洞穿了他手中的天晷仪核心。
"原来你就是那个变量。
"大祭司的面具碎裂，露出与织潮七分相似的面容，"很好，省了我去南海找人鱼杂种的时间。
"震耳欲聋的齿轮咬合声从地底传来。
观星台地板如水银泻地，凝结成巨型日晷的晷面。
晷针从我的影子中生长，将皮肤灼烧出焦黑的刻痕。
大祭司的袖中滑出暗红砂刃："该让时晷龙女回归刻度了......"青铜星钉突然集体离体，在空中拼接成残缺的漏刻器皿。
阿芜的尖啸自头顶传来，她浑身覆盖着海晶铠甲跃入晷盘，徒手捏碎砂刃的瞬间，整座圣域都回荡起晷仪碎裂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