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处于“二月寒”时节,人们还不能脱下厚厚的棉袄和羽绒服,但是潜龙湾柴窑前却是一派火热的景象。
今天是延续了千年之久的传统“祭窑神”的日子。
柴窑与外界之间隔着一道围墙,围墙开一扇大木门,是进入柴窑的唯一通道。
柴窑的正中间是呈“品”字形排列的三座窑炉。
围墙外的空地上设檀木祭坛,上供黑毛公猪、白羽公鸡、乌鲤鱼三牲。
猪蹄绑青瓷残片,鸡喙衔开元通宝,鱼栖潜龙青瓷盆。
东侧立窑神童宾鎏金像,披五色绶带;西侧悬火神幡,绣朱雀衔火纹;窑顶九盏陶土灯笼内燃松脂桐油灯,火光随晨风摇曳如龙蛇。
祭坛前置“瓷磬”,由1280片宋元窑瓷残片编成,敲击音阶对应烧窑温度。
寅时三刻正式开祭,取“寅属木,木生火”之意。
主祭是潜龙湾柴窑的把桩师傅孙承维,他赤足披麻,一边诵祷,一边手持柳枝蘸取寅时采集的“无根水”走进围墙里面,在三座窑炉的窑壁洒扫三周,诵《净窑咒》:“泥胎净,火眼明,三清照见五蕴空”。
接着,孙承维用朱砂笔在窑门画“火云符”,符尾延伸至风闸,笔锋转折处暗藏《窑经》密语“天火入凡胎”。
走出大木门,孙承维手持刀刃镶嵌着五代越窑瓷片的窑刀,刺入黑猪左颈取头道血。
徒弟阿勇手捧盛着猪血的瓷碗,走进柴窑,此时窑工己经将三座窑炉点燃。
阿勇用青瓷棒将猪血滴入三个炉膛,膛内瞬间爆燃,阿勇高呼:“血沃窑骨,器成精魄!”
然后,孙承维取公鸡冠血点染祭坛前的窑神像双目,接着手持乌鲤活体进入柴窑,绕窑炉三周后,让阿勇将乌鲤鱼放生潜龙湾,完成“三牲献祭”。
八名窑工己经斋戒沐浴三天,每日卯时用艾草、桃叶煮水沐浴;独宿窑场耳房,饮食忌荤腥,仅食糯米糕与山泉;黄昏面朝窑神像默诵《窑工十诫》,每日九遍。
此时他们持陶埙吹奏《祭窑调》,迎窑神,镇邪秽。
转眼己到日出时分,主祭孙承维站在高梯上,调整风火镜角度,使第一缕阳光经镜面折射,精准投射至围墙内每座窑炉上的五行砖的“火位红釉砖”,触发窑内气流扰动,形成“阳火引路”异象。
两名生辰八字属火的七岁男童,立于窑顶,持松明火把齐诵:“寅时风,卯时火,辰时出得玲珑货。
天火落地,万器归宗!”
诵毕走进柴窑,将火把投入三座窑炉的炉膛里,爆出三声“凤凰鸣”。
八名窑工吹奏“凤栖窑成”乐曲时,主祭孙承维取母火余烬封入陶瓮,埋藏于窑场“火冢”。
窑工分食祭窑糯米糕,然后将碎屑撒入潜龙湾喂鱼。
至此,祭窑神仪式完毕。
整个祭窑神过程中,妇女不得进入窑区百步以内,以免阴气压窑火。
一年一度的祭窑神,还有一个尾声——“问卜”。
孙承维左手持松枝火把,右手拿着一个问卜瓷丸,和副手以及徒弟阿勇一起走进柴窑,将问卜瓷丸抛进三座窑炉最中间那一座的窑膛内,进行烧烤,然后静观其爆裂形态。
瓷丸若裂为九瓣莲纹,则主“窑神悦纳,必出贡器”;若呈乱纹,则杀乌鲤取血补祭,并重画“火云符”。
三分钟后,孙承维取出问卜瓷丸一看,面色瞬间阴郁下去。
旁边的徒弟阿勇和副手也是一脸的惊疑。
问卜瓷丸现出纵横交错的乱纹!
这是潜龙湾柴窑建窑以来从未出现过的现象。
三人颇有心事地走出柴窑大门。
看来,得重祭了。
己经点燃的窑火不能熄灭,只要重祭之后问卜瓷丸呈现出九瓣莲纹,仍然是万事大吉。
孙承维吩咐徒弟阿勇再去潜龙湾捕乌鲤,准备取血重祭,同时安排其他窑工再准备好祭祀用品。
一个多小时后,重祭工作准备得差不多了。
孙承维点燃“火云符”,口诵咒语,向窑神祈祷。
就在此时,柴窑里面传出一声响亮的爆炸声,虽然柴窑外面人声嘈杂,但是那声音分明入耳。
众人一惊,孙承维脸色一沉:难道真的出事了?
众人开始议论,孙承维带着徒弟阿勇,以及副手,快步走进柴窑。
只见最中间那座窑炉门打开了,里面一片狼藉,尘雾缭绕。
一名男子仰面躺在地上,身体犹在扭动,抽搐。
孙承维跑过去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倒在地上的是潜龙湾柴窑的青瓷大师陈秋墨。
此时陈秋墨的颈部和前胸己经被鲜血染红,面部和咽喉处有几个看不清楚的口子,正汩汩地往外冒出血液。
“赶紧叫救护车!”
孙承维大喊一声,阿勇连忙拿出手机,拨打120。
但是晚了。
陈秋墨的身体又抽搐了几下之后,寂然不动。
孙承维蹲下身,用手指探探陈秋墨的鼻孔,陈秋墨己经没有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