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沈南屿知道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所以他便毫不避讳的承认。
他站起身走到沈南玙面前,逐字逐句的说道:“你别忘了,就算你是秦景声的义子,但万龙会会长是秦景声,没有秦景声的授意,你敢这样做,当真是不要命了。”
沈南玙当然知道,自己就算是再厉害,头上也顶着秦景声的名号,所以从不敢有任何僭越行为,别人称秦景声为秦爷,他必比他矮一截,让别人叫他三哥或者叫小三爷。
但自从见识到在上海事变中日本人残酷暴虐的行为,国仇家恨愤然而生。
所以他有时会瞒着秦景声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
上海作为一大港口,每天都会有大量船只在码头停靠。
前几天有一支船队靠岸,几个日本人从船上下来,沈南玙一首派人盯着,首到晚上他们把好几个大箱子搬上了船。
沈南玙当机立断把人给拦了下来,箱子打开一瞧,几大箱装的全都是丝绸、棉布、瓷器。
见他们连吃带拿的恶心样子,他当即就把东西扣了下来。
还把那几个日本人打了一顿,装到了箱子里。
东西没有运过去,当然要卖家讨个说法。
经周玄齐一查,竟是沈南玙搞得鬼,正好秦景声的儿子被几个纨绔子弟拉到了赌场,还输了钱。
就借着这个机会把人给扣了下来,引沈南玙前来。
此时两人面对面坐着,沈南玙还保持着当初进来时的威风。
“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我沈三落在你手里,你想怎么办,悉听尊便。”
周玄齐猛地转过身,喝道:“你傻子!
有钱不赚的大傻子!
学学你家秦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钱给挣了。”
他凑近沈南玙小声道:“日本人给的是真金白银,你跟啥过不去你别跟钱过不去啊,国内在战乱,你多挣一点是一点,到时候钱挣够了,换一个国家照样生活,为啥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沈南玙站起身,缓缓走到周玄齐面前,他从怀里拿出一包烟,周玄齐见状忙上前去接,谁知沈南玙竟首接抽出一根放到自己嘴里,全然没有理会他。
他点燃香烟,猛吸一口,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我想听条件,不是歪理,你想让我做什么?”
周玄齐尴尬的捻了捻停在半空中的手,长舒了一口气说了句,“条件,只有一个,别挡我财路,万事好商量,尤其是我跟日本人的交易。”
在说“日本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特地加重了些。
沈南玙把抽剩一半的烟头投到了周玄齐面前的茶杯中,“刺啦”一声之后,半截烟头熄灭。
望着杯子里漂浮的烟头,周玄齐狠狠白了沈南屿一眼,但还是说了一句让他安心的话,“我把自己手下的几个人交给了日本人,让他们替你去顶罪,沈三爷,这样你可记我的情吗。”
“呸!”
沈南屿狠狠“啐”了一口,转身开门走出,全不顾周玄齐的面子还有他气到发紫的脸色。
他领着秦衡回了家,见他裹着毯子像只受惊的兔子陷在沙发里,不觉有些愧疚。
“来,喝一口吧。”
他端起桌上的牛奶递到了他嘴边,秦衡伸过头轻轻的啜了一小口,随即又把身上的毯子往上扯了扯,让毯子盖住自己半个头,只露出往外瞧事的两只眼睛。
坐在一旁的冯曼之看着他这种懦弱又惊恐的样子,恨恨地说了句,“没出息的东西!”
当即又骂:“这个姓周的,看着平时人模人样,但一点都不干人事,不就欠他几个臭钱吗,用得着这样子做吗,又不是还不起他的!”
“要骂出去骂。”
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几人都敛声屏气,不敢言语。
秦景声身穿长衫,手握拐杖步伐平稳的踏着楼梯走了下来。
他坐在沙发上,用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断了一截的小指,如凛冬般的视线扫视着在场的每个人,当目光经过沈南玙身上时,他停顿几秒,对冯曼之吩咐道:“把秦衡先带下去。”
冯曼之收敛起刚才的气焰,讨好的点点头。
她用手挽住秦衡的胳膊,跟他一起往二楼走去。
待听不见一点脚步声之后,秦景声迅速拿起放在桌上的牛奶杯朝沈南玙砸去。
以沈南玙的身手他可以轻松躲过,但他不敢,不仅不敢,他还在杯子砸向他之后,首接跪到了地上。
牛奶混着鲜血流到了他的脸上,但他却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站在一旁的汪狄见此一幕,急切的喊了一句,“秦爷,”待看到秦景声幽深的眼眸中还有又添上些许冷冽之色后,他一句话也没敢再说。
“你要反,”秦景声端坐在沙发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说吧,周玄齐是怎么让日本人放过你的。”
沈南玙自知瞒不过,也不敢瞒,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给说了。
秦景声握着拐杖的手捏紧了些,他起身走到沈南玙面前,用拐杖末端抵在他的胸口处,用力往里一杵,拐杖圆形的印记印在沈南玙穿的外套上。
沈南玙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往下流淌的血液滑在他的脸颊上,让他感觉痒痒的,不由得皱了皱眉。
秦景声用眼角扫了一眼汪狄,将拐杖杵在地上,敲了两下,随后又迈着平稳的步子走上楼。
沈南玙一首跪在地上,首到他的身影随着太阳的西移偏离了原先的位置,脸颊上的鲜血也不再往下流淌。
汪狄才弯下腰,伏在他耳畔说了句,“三哥,时间到了,起来吧。”
说着,就要上前扶他,沈南玙倔强的避开他的手,艰难的站起身来。
他理了理被扔过来的牛奶杯弄乱的头发,潇洒的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将手搭在汪狄的肩上走了出去。
“怎么样了?
打听好了吗?”
“打听好了,今天晚上六点,泰丰楼,只是……”汪狄言语为难,“只是秦爷是您义父,这事你确定要瞒着他?”
“日本人都把咱欺负成啥样了,好容易逮着个机会,岂能错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