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的备用灯亮起的瞬间,苏晚看见顾承泽的怀表链条在瓷砖上拖出了血痕——那暗红色正是她前世旗袍的染料。
"市政厅要求保留完整的尸检影像。
"林夏的助产钳勾住了苏晚婚纱的下摆,"顾先生特意请了德国摄影师。
"镁光灯在暗室亮起时,苏晚看清了显影槽里漂浮的照片。
那些溺亡者肿胀的面孔下都压着商会的印章,最底层的相纸显露出了她前世尸体的右手——小指缺失的切口过于整齐,根本不像是水草绞断的。
"该换头纱了。
"顾承泽用裁纸刀挑开了她领口的珍珠扣,"林护士长用产房纱布染的,血渍比染料更持久。
"苏晚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前世被拖入护城河时,缠住脚踝的除了水草还有医用纱布。
此刻林夏捧着的头纱边缘,正缝着某家银楼的标记——与她重生时在太平间发现的焦尸指骨上的印记一致。
防空洞警报突然嘶鸣,沈默拽倒药剂架,硝酸银溶液在地面汇成了河网:"走货运通道,卡车凌晨送解剖器械进来。
"顾承泽的裁纸刀擦过苏晚的耳际,削断的碎发落在了显影液里。
她趁机撞翻镁光灯架,燃烧的灯罩引燃了浸透福尔马林的窗帘。
在浓烟与混乱中,沈默将她推进停尸柜的夹层,柜门合拢前塞来了三支***针剂。
"每支对应不同的出口。
"他的白大褂上有弹孔贯穿的焦痕,"别相信瞳孔扩散超过5毫米的人。
"苏晚在尸臭与制冷剂混合的黑暗中爬行。
夹层铁板震动着,传来了林夏的高跟鞋声与助产钳撞击金属的节奏。
当她在岔路口摸到刻着"L"的通风阀时,突然听见上方传来对话:"冷冻车己经备好。
"是林夏特有的金属质嗓音,"商会要的二十具青壮年尸体,三点钟从码头出港。
""把第三解剖室腾出来。
"沈默的声音混着手术器械的碰撞声,"日军军医明天来验收解剖标本。
"苏晚的指甲抠进了铁板的接缝里。
重生前在护城河底看到的沉尸,右腿都有相同的解剖标记——现在她终于明白那些Y形切口的意义。
通风管传来的柴油味指引她爬向货运通道,却在出口撞见了正在装车的木箱。
月光下,商会劳工正将印着"医疗器械"的箱子搬上卡车。
某个摔裂的箱角露出了青灰色的手指,指节套着枚眼熟的婚戒——正是前世沈默从浮尸胎儿手中取出的那枚。
卡车突然发动,苏晚滚进车底时,后视镜里映出了林夏的旗袍下摆。
助产钳的寒光闪过,她徒手扯断车底的传动轴皮带。
在车辆失控撞向围墙的巨响中,她沿着油污爬进了锅炉房,却在蒸汽阀门前僵住了。
顾承泽正背对着门擦拭眼镜,镜片上的水雾朦胧映着解剖台。
台面上铺开的尸检报告被血污浸透,苏晚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特殊处理"栏的下方,批准签名处赫然是林夏的笔迹。
"总有人以为重生能改变什么。
"顾承泽突然开口,裁纸刀尖挑着片白玉兰花瓣,"上个月溺亡的歌女也说记得前世。
"蒸汽阀门在他手中缓缓转动,苏晚的婚纱被高温气流掀翻,露出了肩胛骨上渗血的胎记。
顾承泽的刀尖沿着血痕游走,突然挑开尚未愈合的伤口:"沈医生缝了二十三针才把追踪器埋进去,你该谢谢他精湛的缝合技术。
"锅炉房深处传来了链条的拖地声,苏晚撞翻煤堆,在飞扬的煤尘中摸到某具尸体冰冷的左手——小指缺失的切口与照片上一模一样。
尸体的白大褂口袋里有支未拆封的针剂,标签写着德文"神经抑制剂"。
林夏的玻璃义眼突然出现在窥视孔。
苏晚将针剂扎进尸体的手臂,在尸体痉挛引发的混乱中翻出了窗台。
坠落时抓住的排水管上布满了弹孔,某个新鲜的弹孔里还嵌着带血的金牙——正是上周商会仓库爆炸案失踪的账房先生的那枚。
护城河在百米外泛着油污,苏晚跌进芦苇丛时,怀里的***针剂盒摔出了张字条:"明早六点,中山码头病理标本运输船"。
字迹被血污晕染,但笔画走势与沈默的手术记录完全相同。
远处传来猎犬的吠叫,苏晚撕下婚纱衬裙缠住流血的脚踝,布料上突然显现出蓝黑色印记——是沈默常用的亚甲蓝染色剂。
当她对着月光展开布料时,那些斑点竟组成了军用码头布防图的轮廓。
第一班电车从铁轨上隆隆驶过,苏晚在汽笛声中听见婴儿的啼哭,那声音来自河对岸的教会育婴堂。
前世溺亡当天,她曾看见林夏的助产钳在那扇铸铁门前闪过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