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苓蜷在御史府后院最偏僻的紫藤花架下,后背紧贴着长满青苔的假山石。
阴凉的湿气透过单薄的夏衣渗进来,总算抵消了些许暑热。
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垫着那本破旧的《民间百草集》,生怕汗渍晕染了泛黄的纸页。
"小姐..."蹲在花丛外的碧竹声音发颤,手指把衣角拧成了麻花,"三小姐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苏云苓头也不抬,指尖划过一行褪色的墨迹:"再等半刻钟,这味接骨草..."突然,她的鼻翼轻轻翕动——空气里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混在浓郁的紫藤花香里,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般突兀。
血蝎草?
西域奇毒怎么会出现在御史府?!
她的头皮瞬间发麻。
这味道和医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初闻腥甜,细嗅带铁锈气,正是血蝎毒遇热挥发的特征。
"啊——"尖叫声刺破后院的宁静。
苏云苓"啪"地合上书,拎起裙角就往西跨院跑。
烈日把青石板烤得滚烫,热气透过磨薄的绣花鞋底灼着脚心。
转过回廊时,她看见嫡姐宁婉柔像截木头似的栽倒在紫藤花架下,脖颈爬满骇人的红疹,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冷汗冲得沟壑纵横。
"都让开!
"苏云苓扑跪在嫡姐身边。
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如火炭,脉搏快得像要蹦出喉咙。
她掰开宁婉柔紧握的右手,几片碾碎的紫藤花瓣黏在掌心,花汁混着某种可疑的暗红色粉末。
表面是花粉过敏,实则是血蝎毒引发的皮肤溃烂!
"快去取冰水!
再找府医要薄荷膏!
"她声音抖得不成调,手却稳得出奇。
腰间小布包里的薄荷丸哗啦啦倒在掌心,这是她攒了三个月月钱才从药婆那儿换来的。
碧竹急得首跺脚:"小姐,老爷知道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苏云苓捏开宁婉柔的下巴,药丸塞进去时碰到牙齿"咔嗒"作响。
她扯下自己的披肩浸入鱼池,湿淋淋地敷在那片狰狞的红疹上。
冰水顺着嫡姐的脖颈流进衣领,在昂贵的云锦襦裙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孽障!
你对你姐姐做了什么?
"炸雷般的怒喝在头顶响起。
苏云苓缓缓抬头,看见父亲宁弘铁青的脸。
他身后站着几位穿官服的大人,最边上那个玄衣男子负手而立,腰间墨玉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当朝摄政王晏明昭!
这小庶女...竟能辨出血蝎毒?
低沉的男声凭空在脑中炸响,惊得苏云苓手一抖。
她死死盯着晏明昭的薄唇——分明纹丝未动!
"父亲,姐姐是中了...""住口!
"宁弘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那本《民间百草集》从她怀里掉出来,"啪"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尘埃。
啧,下手真重...这丫头脸都肿了。
又是那个声音!
苏云苓惊恐地望向晏明昭。
王爷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玉扳指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可那带着玩味的声音继续往她脑子里钻:哭起来更顺眼些...要不要带回去养着?
"诸位大人见笑了。
"宁弘揪着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提起来,"小女顽劣,专爱钻研这些歪门邪道。
"他抡起胳膊就是一记耳光。
"啪!
"苏云苓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脸颊***辣地疼,嘴里泛起铁锈味。
她踉跄着撞上石凳,后腰传来尖锐的疼痛。
余光瞥见碧竹哭喊着想爬过来,却被管家一脚踹开。
"拖去祠堂!
"宁弘的咆哮震得她耳膜生疼,"跪到明日此时!
不准给饭吃!
"粗粝的麻绳勒进手腕,苏云苓被拖行着穿过回廊。
膝盖磨在滚烫的青石板上,***辣的疼。
经过厨房时,炖肉的香气混着花椒的辛辣钻进鼻腔,饿了一整天的胃袋狠狠抽搐起来。
"咕噜——"在这片死寂中,她肚子的哀鸣响亮得令人羞耻。
"不知廉耻的东西!
"宁弘暴怒之下拽得更狠。
苏云苓的手腕很快肿起一圈,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像是随时要爆开。
祠堂的木门"砰"地关上,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碧竹一瘸一拐地挪到她身边,颤抖的手指碰了碰她红肿的脸颊:"小姐..."刚开口就哽咽得说不下去。
"没事的..."苏云苓摸索着握住小丫鬟的手。
祠堂阴冷的霉味首往鼻子里钻,混杂着陈年香灰的气息。
膝盖下的蒲团薄得像纸,粗硬的草茎戳得人生疼。
"沙沙..."窗棂外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主仆二人屏住呼吸,听见锁头"咔嗒"轻响。
门缝里塞进个油纸包,还冒着热气。
"是张妈妈!
"碧竹扑过去,捧回来的油纸包里躺着两个金黄的肉饼。
油脂浸润了纸面,香气霸道地冲散了祠堂的陈腐味。
苏云苓小口咬着肉饼,滚烫的肉汁烫着了舌尖也舍不得吐。
肥瘦相间的馅料里掺了荸荠粒,咬起来"咯吱咯吱"响。
她突然鼻子一酸——上次吃到肉饼还是生母忌日,张妈妈偷偷给她留的。
"小姐快看!
"碧竹突然压低声音。
月光透过高窗,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一道摇曳的光影。
苏云苓眯起眼睛,辨认出墙砖上几行模糊的刻痕:"血蝎...七星莲...解..."她的指尖猛地一颤。
这是用簪子刻的解毒方子!
角落里还画着朵七瓣莲花,与她在医书上见过的西域七星莲一模一样。
王府书房晏明昭把玩着从御史府带回的紫藤花瓣,指尖沾着可疑的暗红粉末。
墨离单膝跪地:"王爷,查清了,是太后赐给宁夫人的熏香里掺了血蝎粉。
""呵。
"晏明昭突然轻笑,"去告诉礼部,三日后选秀名单..."他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写下三个字,水痕在烛光下闪闪发亮:苏云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