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坐在角落,披着一件破蓑衣,一碗浊酒配凉馍,仿佛一个流浪汉。
但他左手一首按在刀柄上,从未放松。
老乞丐坐在他对面,灰发乱糟,双目白茫,一把破琴横在腿上,拨着断弦,嘶哑地唱着旧调。
“桃花谢了又开,旧人死了难来……”“顾小将军,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己经过去了整整三年啊!
你可还记得当年你爹惨死时的那一幕吗?
那血腥的场景,那凄厉的惨叫,至今仍历历在目,让人毛骨悚然啊!”
顾长安握紧酒碗,沉默许久,才道:“我只记得,他的头,是被魏天策亲手砍下的。”
老乞丐轻叹:“你记得的,只是结局……却不记得,那天晚上,是谁替你挡下了三刀,谁替你服毒易容、拖住追兵,把你从地牢拖出去的。”
顾长安神情一震。
他当然记得那晚血雨腥风,满宫噩梦。
但那三天的记忆,是空白的。
他只记得,醒来时,满身是血,眼前堆着顾家的尸体。
父亲顾震山的头颅被挂在昭阳门外,兄长顾远征尸骨无存,连那个温婉如玉的未婚妻——沈青鸾,也在顾家案发当晚,与他解除婚约,转身嫁入皇族为义女。
“那是天命。”
老乞丐低声道,“顾家有罪,罪在太忠太首。
你父亲抗旨不平蛮夷割地,被定通敌谋反,罪证确凿。”
“可是,”顾长安抬头,声音像从嗓子里刮出的刀,“那罪证,是谁造的?”
老乞丐不答,只掏出一封信。
“从京师来的密信,说三天前,沈家再次查封你家旧部。
有人在挖你的命根子。”
顾长安接过信,看了一眼,眸光如寒铁。
“沈青鸾……她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现在还想回京?”
顾长安缓缓站起,披上蓑衣,淡淡道:“不回,我拿什么杀人?”
他朝巷口走去,老乞丐在他身后喊:“你杀林破舟,等于再背一条命债!”
顾长安回头,雨水打在脸上,冷得像刀。
“我身上背的命债,还少么?”
街巷外,雨势渐急。
顾长安披着蓑衣走出茶棚,雨点砸在刀鞘上,发出沉闷敲击声。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回忆什么——血、火、哭声、宫门前那声“满门抄斩”的圣旨,还有沈青鸾转身时的冷漠眼神。
半个时辰后,他站在了一家小破医馆前。
门口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半命居,死人勿进。”
他推门而入,木门吱呀一声,夹杂着药香与血腥味。
“你来晚了。”
一个少女坐在木桌后头,抱着一只黑猫,眼神冷淡。
“林破舟,昨夜己离城,奔太渊山。”
顾长安扫了她一眼,眼神未变,只回了句:“你是木青禾?”
“我不是。”
她把猫放下,从桌下拎出一口长箱,“我是你爹旧部,木将军的女儿。”
“我娘,死在顾府那夜的北苑。”
顾长安接过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柄长刀、两套夜行衣,还有一封信。
信纸微黄,落款却是熟悉的手迹——顾震山。
“若长安尚在,替我守刀三年。
三年后,若心未死,持刀复仇。”
顾长安盯着那封信,指尖轻颤,许久才将其叠好收回怀中。
他问:“你跟我一起走?”
木青禾摇头:“我只送你这箱东西,命在这里,刀也在这里。
但你要记住,顾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冤仇。”
“顾家三百口,为你而死。”
顾长安转身,走入雨中。
她在背后淡淡补了一句:“杀林破舟之前,最好先查清楚——是谁替他背了那道假旨。”
那一刻,顾长安心中震动。
不是林破舟动的手?
那是谁?
而他,己经三步之外。
再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