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岩摸着黑把最后半把小米熬成粥,栓子饿得首啃炕沿,牙印子把老漆啃得斑斑驳驳。
"当家的..."秀云手指抠着炕席缝,指甲盖泛着青,"西头王寡妇说...咳咳...城隍庙后墙根有荠菜...""睡你的。
"赵岩把虎头鞋塞进栓子怀里,鞋尖的金线早磨秃了。
他掖好被角时摸到秀云的脚,冰得吓人。
城隍庙的馒头摊刚揭笼,白汽混着麦香首往人鼻子里钻。
赵岩缩在石狮子后头,看着黄掌柜往屉布上洒凉水。
第三笼出灶时,他猛地扑上去抓了两个烫手的,后腰立刻挨了秤砣。
"碎怂!
你婆娘卖炕都换不来口粮了?
"黄掌柜的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两个帮工揪着他往石板路上撞。
怀表链子硌着胸口,他死死护住馒头,听见油纸包在怀里压扁的闷响。
赵岩奋力一起,挣开了众人,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后街,缓了一会儿,看了看西下无人,便又起身朝着药房走去,太阳照在土路上,留下了一排沾满尿渍的脚印,渐渐走远。
————药柜上的铜把手映着赵岩变形的脸,川贝的苦香混着当归的土腥首往鼻子里钻。
小学徒的千层底在青砖上蹭出沙沙响,戥子秤的铜盘叮当晃着。
"伙计,这包白芨要称三遍?
"赵岩指甲抠着柜台缝。
"你当额爱伺候?
"学徒撩起蓝布衫下摆擦算盘,"上回赊的甘草钱还没给,这都几个月了,今儿又想空手套白狼?
"突然传来孙掌柜的咳嗽声。
赵岩瞅准学徒转身抓药的档口,抓起柜台边的药包就往门外窜。
"***站哈!
"学徒炸雷似的响。
赵岩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包药缠住门帘穗子,整幅青布哗啦扯下来。
"你妈了个批!
"学徒揪住赵岩的后领就往回拽,"没见过你这号哈怂!
"唾沫星子喷在他后脖颈上,带着陈蒜的酸臭。
赵岩反手一肘撞在学徒肋巴骨:"额婆娘要咽气咧!
""咽气管额锤子事!
"学徒抄起捣药杵往他腰眼捅,"前年腊月你爹停灵,额掌柜白送三钱老山参!
这都落不哈好?
你今天还来当贼,额看额掌柜是哈了眼了,你这白眼狼。
"黄铜杵头沾着没筛净的黄连末,在赵岩破棉袄上洇出苦渍。
说罢,赵岩伸手一拽,两人滚到天井的青苔砖上,药包里的白芨碎成渣。
学徒的指甲抠进赵岩结痂的耳根:"当年赵善人施粥的牌匾还在祠堂供着,咋养出你这贼娃子!
""额娃饿得啃鞋帮子!
"赵岩突然发狠咬住学徒手腕,咸腥的血涌进嗓子眼,"你碎娃穿绸裹缎...咳..."话没说完就被粪瓢扣了个满头,茅坑的蛆虫顺着领口往下爬。
“看在你答的面子上,额奏再不收拾你咧,赶紧拿上药,给额滚滴远远的。”
孙掌柜扔掉手中的粪瓢,转过身去。
————日头偏西时,赵岩才摸回村口。
老远看见自家烟囱冒着青烟,心道坏了——栓子又在玩火。
冲进屋却见秀云跪在灶前,半截身子都栽进了灰堆里。
"不要命了?
"赵岩扯起她,发现灶膛里埋着烤焦的榆树皮。
秀云手里攥着没烧完的虎头鞋鞋底,气若游丝:"栓子饿得啃鞋...我添把火..."赵岩哆嗦着掏出糊满粪土的药包,川贝早碎成了渣。
好在怀里的馒头没打烂。
“来,栓子,把这个馍咥了,给你娘留一个,答不吃,答吃过咧”赵岩坐在炕头,捏着拴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