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既白用残指捏着镊子,从座钟擒纵轮上夹起一粒结晶,海盐在灯光下泛着死鱼鳞片般的青灰。
"七天前校准过发条。
"修复师的声音裹在雨声里,"但齿轮每天会快7分钟——有人往注油孔灌了硝石溶液。
"周默的指尖擦过钟盘背面,三道平行的划痕突兀地横在鸢尾花纹间。
他突然想起陆远山西装翻领上别的正是鎏金鸢尾胸针,花瓣边缘有同样的机械性磨损。
沈青梧的白大褂扫过满地工具,她弯腰时钢笔从口袋滑落。
周默抢先一步捡起,金属笔管残留着体温,刻着德文的那面有道新鲜刮痕。
"1927年产的万宝龙,笔尖铱粒磨损程度显示主人惯用左手。
"他翻转笔身,"但你是右利手。
"玻璃窗轰然震颤,惊雷劈开夜幕的瞬间,沈青梧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周教授,听说过发条玩具杀人事件吗?
"座钟内部突然传出金属断裂声。
唐既白猛地后退,黄铜钟摆擦着他的耳际砸进橡木地板,摆锤裂开的夹层里滚出微型录音机。
"不要!
"林蔓的尖叫混着齿轮空转的哀鸣。
她扑向录音机的动作太急,领口的蓝翅凤蝶标本被甩进积满油污的水槽。
氰化物的苦杏仁味在酒精蒸汽中暴涨,蝶翅瞬间从宝蓝褪成惨白。
周默按下播放键。
沙沙杂音中,陆远山嘶哑的喘息像生锈的锯子拉扯耳膜:"......傲慢、嫉妒、暴怒......"每念出一个拉丁词汇都伴随利器入肉的闷响,最终定格在玻璃碎裂的锐响中。
沈青梧突然伸手按住太阳穴:"七原罪......钟摆摆动周期是7秒。
"她沾血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张被红酒洇透的纸,模糊可见"躁郁症病史......丧失继承权"字样。
配电室总闸跳闸的刹那,周默被人拽进储藏室。
沈青梧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带着山茶花与乙醚混杂的气息:"看钟楼顶部风向标的影子。
"闪电划过的瞬息,铸铁公鸡的影子投射在对面砖墙,鸡喙正指向阁楼气窗。
周默的视网膜残留着影像——那扇积满蛛网的玻璃后,隐约露出半张女人的脸,耳垂珍珠在雷光中泛着尸斑般的浊黄。
"陆远山每周三会让女佣擦拭风向标。
"沈青梧的钢笔尖抵住他掌心写字,"但上周三暴雨,王妈患风湿的手不可能爬铁梯。
"储藏室外传来脚步声。
林蔓举着煤油灯掠过门缝,灯罩上映出她扭曲的倒影——右手正将某物塞进昆虫标本盒,指缝间漏出一截镀金表链。
周默在盥洗室呕吐时,镜中浮现妹妹周瞳最后的笑脸。
三年前那个黄昏,她抱着黑胶唱片冲进暴雨,留声机里《G弦上的咏叹调》卡在第七小节循环。
法医报告说坠楼撞击使头骨呈钟摆型骨折,但现场阳台上积满海盐——就像此刻他舌尖残留的咸腥。
冷水泼在脸上时,某种冰凉触感缠上脚踝。
排水口卡着半片蓝蝶翅膀,翅脉间黏着暗红物质。
他忽然想起陆远山书桌抽屉里那排标本瓶,第七个玻璃罐标签写着"Papilio mendax",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却是人类无名指。
走廊传来重物拖拽声。
周默握紧从沈青梧处得到的钢笔冲出,正撞见唐既白将座钟残骸装进木箱,修复师残缺的左手小指根部,赫然有一圈缝合疤痕。
晨雾渗入裂痕累累的彩窗,把大厅染成淡青色。
周默站在长桌前,六把高背椅的投影如牢笼将他困在中央。
他忽然注意到地毯花纹的异常——鸢尾花簇中混着一只振翅蓝蝶,触须恰好指向吊灯铁链的断裂处。
"周教授对时间感知很敏锐啊。
"沈青梧幽灵般出现在旋转楼梯上,她换上了陆远山的晨袍,袖口沾着硝石粉末,"从第一声钟响到发现尸体,正好7分钟。
"阁楼突然传来林蔓的尖叫。
周默冲上楼梯时,怀表链从口袋滑落——表盘背面刻着"SY.1927",而此刻时针分针竟诡异地重合在VII的刻度。
推开气窗的瞬间,他看见唐既白仰面倒在座钟残骸上,修复师残缺的左手紧攥着半片蓝蝶翅膀,喉间插着沈青梧的银色钢笔。
晨雾中,风向标发出生锈的吱呀声,将阴影投向尸体缺失的无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