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甲蹲在门槛上,看着陈平安用草绳捆扎破碎的陶瓮 —— 那是昨夜陈父劈柴时不慎碰倒的,瓷片上还沾着未干的菜汤。
少年垂眸专注的模样,让陆仁甲想起原著里那个连碎瓷都要小心收着的穷酸少年,喉间突然泛起涩意。
“平安,你爹今日又去码头搬货了?”
他刻意放软语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准备好的碎银 —— 那是原主祖父省吃俭用攒下的,本要留着给他说亲。
陈平安抬头,额角还沾着木屑:“嗯,天没亮就走了。
这瓮补补还能用,娘说省下的钱能多买半升米。”
他说话时,掌心按在陶瓮裂缝处,指腹的薄茧在晨光下清晰可见。
陆仁甲望着他手腕上被草绳勒出的红痕,忽然想起三个月后的那个雨夜。
陈养晦会在码头摔碎本命瓷,那些碎瓷片将成为催命符,让杀手循迹而至。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变成:“近日阴雨多,巷口的青石板滑,你…… 让伯父多留意脚下。”
少年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陆兄弟怎的突然说起这个?
我爹走惯了夜路,倒是你,身子刚好,别在风口久坐。”
他将捆好的陶瓮搬进灶间,木门吱呀作响,隔绝了陆仁甲未尽的话语。
指尖掐进掌心,陆仁甲暗骂自己笨拙。
他本想以 “梦见凶兆” 为由隐晦提醒,却忘了陈平安早慧敏感,这般没头没脑的关心,反而像戳破了一层窗户纸。
原著中陈平安最讨厌旁人怜悯,此刻他眼中的戒备,像根细针扎在陆仁甲心口。
“得换个法子。”
他望着陈平安晾晒在竹竿上的青衫,衣角还补着补丁,忽然想起原著里陈平安靠卖草鞋、搬砖攒钱的情节。
或许,该从 “合作” 入手 —— 比如请他帮忙制作符纸托架,以 “散修游历需要杂物” 为名,变相资助。
午后,陆仁甲揣着从祖父那里学来的粗浅制符术,敲响了陈家的门。
陈淑正在用破布擦拭木桌,见他来忙不迭搬来竹凳:“仁甲快坐,平安去镇上卖柴了,晌午就能回。”
“伯母,我想学些手艺傍身。”
陆仁甲低头盯着桌面的裂纹,“听闻平安会编竹器,能否让他教我?
我…… 我可以用制符纸换。”
他摸出几张画着歪扭符文的黄纸,那是原主照着《符道入门》临摹的,虽无灵力,却也像模像样。
陈淑看着那些符纸,眼角笑出细纹:“你这孩子,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平安自小手巧,你跟着学便是,换什么符纸……” 她话未说完,木门 “吱呀” 推开,陈平安背着柴禾进来,额角沁着细汗。
“陆兄弟想学编竹器?”
陈平安卸下雨笠,目光落在桌上的符纸上,“我娘总说我编的筐子歪,你若不嫌弃,明日随我去竹林砍竹。”
他语气平淡,却在陆仁甲点头时,唇角微微扬起。
此后三日,陆仁甲跟着陈平安早出晚归。
晨光里的竹林,露水沾湿鞋裤;暮色中的作坊,竹篾在少年指尖翻飞。
他刻意笨拙地请教,让陈平安逐渐放松警惕,两人聊起镇上的琐事,却再未触及 “本命瓷” 的话题。
第五日晌午,陆仁甲蹲在陈家灶间帮着添柴,忽听陈养晦咳嗽着进门。
中年汉子的脸色青白,掌心还沾着码头的海盐,路过陆仁甲时,腰间的布囊轻轻晃动 —— 那里装着他刚领的月钱,也是买本命瓷的银子。
“伯父今日搬运可还顺当?”
陆仁甲盯着那布囊,喉咙发紧。
他想起原著中陈全会在七日后的雨夜,因躲避醉汉而摔碎瓷瓶,杀手正是借此锁定了他的位置。
陈全擦了把汗,声音带着疲惫:“顺当,就是腰有些酸。
平安他娘,把米缸里的陈米熬锅粥吧,新米留着……” 他话未说完,陆仁甲突然指着他腰间:“伯父的布囊带子松了,当心银子掉了。”
中年汉子低头查看,陆仁甲趁机用袖口挡住他的视线,指尖快速在布囊上画了个简易的 “定” 字 —— 那是原主记忆里陆家的小术法,能暂时稳固物件。
陈全并未察觉,只道是少年热心,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还是少年郎眼尖,多谢了。”
灶间的火光映着陈平安低头编竹的侧影,陆仁甲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改写最微小的因果。
那个本该在七日后摔碎的本命瓷,此刻因他的 “定” 字术,或许能多维系几日。
但他不敢高估自己的能力 —— 陆家的术法本就平庸,这道符最多撑到月圆之夜。
当晚,陆仁甲在窗边研墨,试着绘制更复杂的护身符。
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渍,他忽然想起原著中陈平安的 “讲理” 之道 —— 不是靠修为碾压,而是用最朴实的方式守护在意的人。
或许,他该放弃 “预知者” 的高傲,真正以 “邻居” 的身份融入。
第三日,他跟着陈平安去镇上卖竹器,特意绕到卖瓷器的摊子前。
“老板,这瓷瓶底儿可有刻字?”
他拿起一只青釉小瓶,余光瞥见陈平安驻足观望。
摊主不耐烦地挥手:“小镇上的瓷器哪来那么多讲究,要就给钱,别耽误生意。”
陆仁甲故意失手碰倒瓷瓶,清脆的碎裂声里,他弯腰捡拾碎片,指尖划过瓶底 —— 光滑如镜,并无本命瓷特有的符文。
陈平安见状忙来帮忙,两人蹲在地上收拾碎瓷,陆仁甲忽然低声道:“平安,你可知镇上有些瓷器,是能‘记住’人的。”
少年的手猛地顿住,抬眼时瞳孔微缩。
他盯着陆仁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碎瓷片收进袖中:“陆兄弟说笑了,瓷器而己,能记住什么。”
但转身时,他攥紧袖中碎瓷的指节,己泛起青白。
这晚,陆仁甲在日记本上写下:“今日试探,陈平安己察觉本命瓷异常。
他比原著中更早警惕,或许是好事。
但我的‘定’字术只能拖延七日,需要想办法让陈养晦避开码头的醉汉……”月过柳梢时,隔壁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陆仁甲贴着墙壁细听,是陈平安在问母亲:“娘,爹的瓷瓶,当真只是装药材的吗?”
陈淑的叹息混着灶火噼啪声:“平安啊,有些事…… 等你长大了自然明白。”
我背靠土墙滑坐在地,望着窗外的槐树影。
或许,我永远成不了改变命运的棋手,但至少现在可以做一枚落在关键处的棋子 —— 让陈平安更早意识到危险,让张秀莲多一些准备的时间,让那个本该破碎的夜晚,多一丝丝转机。
次日清晨,陆仁甲将祖父珍藏的半块玉佩塞进陈平安手中:“帮我打个符袋,要双层夹层的。”
少年看着那温润的青玉,正要推辞时,却见我眨眼:“别误会,我是怕路上遇到山精野怪,总得有些压胜之物。”
陈平安凝视他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收下玉佩:“好,三日后取货。”
我转身时,玉坠在晨光中闪过微光,像极了我掌心那半朵莲花的纹路。
泥瓶巷的风掠过青瓦,带着春末的暖意。
我望着陈平安走向竹林的背影,忽然明白,所谓 “旁观者” 从来不是置身事外。
当你为某个人的灯火驻足,为某户人家的炊烟停留,就早己陷入这人间的因果网,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这一日,我在日记本上画下两个交叠的身影,一个握着竹篾,一个攥着符笔。
墨迹未干时,远处却传来清越的鹿鸣 —— 那是神诰宗白鹿即将降临的预兆。
陆仁甲合上本子,指尖抚过 “比邻而居” 西字,忽然轻笑:“或许,从敲响那扇木门开始,我就不再是旁观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