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提示音涌出的人群,各色的衣服,形色各异。
桑淮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穿着一身米白色大衣,内里红裙摇曳出一角,脚下踩着的高跟鞋嗒嗒作响,与行李箱的滚轮配合默契。
她环顾了一周,最终视线定格在一个举着牌子的女孩身上。
“你好,我是桑淮。”
“桑律师您好!
我是海河事务所的周绪,您叫我小周就行!”
周绪带着个圆框眼镜,丸子头很规整,收起牌子就要去拿桑淮的行李箱,“我帮您拿吧桑律师。”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拿就可以。”
桑淮摘下墨镜,笑着开口,“走吧。”
桑淮走在前面,周绪跟在后面,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在群里播报。
圆周率:接到人了接到人了!
是个大美女!
roy:无图无真相,图来!
不吃玫瑰:多漂亮?
很漂亮吗?
看看看看!
圆周率:……你们真的很冒昧,一会儿所里见!
周绪还没来得及收起手机,蓦地撞在桑淮背上,疼得她哎呦一声。
桑淮回过头,弯下腰看了看她发红的鼻尖:“没事吧?
有没有撞疼?”
周绪捂着鼻子红着眼睛抬头:“没事没事。”
桑淮看她这样,有些可爱,从兜里拿出纸巾递给她:“擦擦眼泪。”
周绪只觉得眼前的桑淮再次升华,人美心善,连递过来的纸巾都是香的,恨不得抱着河海的大腿求着他把自己分到桑淮组里去。
到达事务所的时候己经临近中午,同事们出奇地坐在位置上,脖子却伸的老长,想看看空降来的律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高跟鞋响起来的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的电脑上,余光却免不了飞向门口。
最先进来的是周绪。
身后的女人跟着她一起进了事务所。
不是常规性的美人,不笑的时候有些冷,一双杏眼里的瞳仁呈着很淡的茶色。
看向他们时笑着点点头,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人走了很久他们才回过神,小声讨论着。
“周绪赚了!!
居然和美女一起独处这么久!”
“你看到她的眼睛了吗,又大又圆我的天哪!!”
“笑起来好甜啊,救救我救救我!”
桑淮自然是没听到这些讨论,她进门时河海正低着头处理文件。
桑淮没让周绪叫他,自己走进去,听见他说:“文件放在桌子上。”
她走近,也不说话,曲起手指敲了敲河海的桌子。
河海蹙眉抬头,意外地看到桑淮的脸:“这么快就到了?
也不让人通知我一声。”
“通知你做什么,你会到电梯口迎接我?”
桑淮笑着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包被她随手扔在一边,“看不出来,你还挺忙。”
“小瞧人。”
河海放下笔,走到饮水机边给她接了杯温水,“怎么突然想着回来了?”
“书读完了,我也不能一首呆在那边吧。”
桑淮接过水抿了一口放到桌子上。
“正好今晚给你接风,去南岳楼?”
“行啊。”
桑淮翻着桌子上拿过来的杂志,“正好叫上听禾,咱们一起。”
河海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犹豫着开口:“南岳楼换股东了,你知道吗?”
“上哪儿知道去。”
桑淮有些好笑,“我就是个顾客。”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南岳楼现在的股东换成了程昱白,你要是介意咱们就换个地方。”
桑淮翻页的手明显顿了下,接着像个没事人似的:“都这么多年了,没事。”
河海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门外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他的门被大力推开,来人一边叫着桑淮的名字,一边往沙发上扑。
这下不止是河海还是桑淮都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河海无奈开口:“宋听禾,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敲门?”
此时的宋听禾把桑淮抱了个满满当当,哪还有功夫管他说了些什么。
“桑桑!
你终于回来了!
还走吗?
不走了吧?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在国外吃的不好吗?
受苦了桑桑,有没有想我?”
桑淮的头发被宋听禾左摇右晃的有些乱,反应过来随着她一起摇摆:“不走了,吃得好,想你了。”
接着她和宋听禾拉远距离,捏着她的脸看:“倒是你啊宋听禾,没胖没瘦的,还是这么漂亮。”
宋听禾笑着把头埋在她胸口:“还得是桑桑,就会说让我开心的话。”
目光转向河海,翻了个白眼:“不像某些人,天天就知道忙忙忙。”
三个人在办公室交谈了好一会儿,河海才叫人进来带桑淮去自己的办公室。
宋听禾还想跟着,被河海拉回来箍在怀里,张牙舞爪的也挣脱不开。
桑淮在周绪的带领下走进办公室,离着河海办公室不远,路过两个工位区就到了。
进去之后她也没让周绪留下来,自己关上门慢慢整理。
桌子上的水晶摆件上刻着她的名字,指尖拂过带着海城特有的凉意。
整理好,她站在落地窗前。
此时的海城距她离开己经过了十一年的时间,车水马龙,高楼林立,许多熟悉的场景都变得陌生。
桑淮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正在震动的手机。
“喂,妈。”
“去事务所看过了吗?
怎么样?”
“挺好的,刚刚收拾好。”
“晚上回家来吃饭?
你沈叔去买菜,给你做你喜欢吃的水煮鱼。”
“今晚不行,他们给我办了接风宴,我明天回去。”
“行,房子租好了吗?”
“租好了,拎包入住,离律所很近,放心吧。”
又拉扯了几句,才得以挂了电话。
桑淮没再想别的,内线电话叫了周绪进来,接手整理一些沉积的案件。
――江砚熬了个大夜才堪堪写完书的结尾,此时外面天光大亮,他懒得管三七二十一,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帘猛地被拉开,阳光撒在他脸上,照的他皱起眉,眯着眼睛看向来人,嗓音有些哑:“你有病啊?”
应邱笑着靠在窗边:“天天闷在家里,担心你死了,来看看。”
才睡没多久就被打扰,江砚脾气实在算不上好。
无奈阳光刺眼,他只能慢吞吞起身,头发翘起几根,随着动作晃了晃,桃花眼眯着,趿拉着拖鞋往卧室走。
应邱在他身后叹了口气:“大哥,别睡了呗,我请你吃饭。”
“不去。”
还不等应邱再开口,卧室门被砰的一声摔上。
应邱早就习惯了江砚这样,在他书架上拿了本书,坐到沙发上等他。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终于房间里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邱抬手看了眼表,五点十二。
门被打开,江砚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的往浴室走。
路过书房,见应邱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本书:“你怎么还没走?”
“不是说请你吃饭吗。”
应邱站起来伸个懒腰,把书摆回书架上,“去南岳楼。”
江砚嗯了一声,转身去了浴室。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己经快六点。
应邱把车扔在江砚家停车库里,打开江砚副驾驶车门就坐了进去。
江砚新提的911,车身一溜黑,加上他此刻又是一身黑,莫名让应邱打了个哆嗦。
江砚瞟了眼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软蓬打开。
“干嘛?
大哥,今天很冷。”
“冻死你。”
“……”到达南岳楼的时候天色己经暗了,江砚下车把钥匙交给门童,和应邱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南岳楼变了很多,桑淮走进来不免多环顾了几眼。
宋听禾挽着桑淮的胳膊往前走,河海跟在后面听电话。
突然宋听禾扯了一下,小声说:“桑桑,你看前面那两个人,看背影就很像帅哥啊。”
桑淮抬眼看,前面两个人一个人穿了一身黑,一个人穿了件浅褐色大衣,看起来都有一米八五出头。
“你听过一个词吗?”
“什么?”
宋听禾嘴上说着,眼睛却恨不得粘在前面两个人身上。
“背影杀手。”
宋听禾扯了扯嘴角,收回眼神:“桑桑,你出国真的太久了,梗很烂。”
桑淮笑着看她。
江砚感觉背后有动静,回过头去看,只看到两个女孩手挽着手,侧脸被头发挡的严实,身后还跟着个打电话的男人。
“看什么呢?”
应邱随着他的视线往后瞧,三个人己经进了包厢。
“没什么。”
江砚收回视线,心底嘲笑自己有些疯了,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让他碰上。
两人是南岳楼的常客,自顾自的进了早先预留的包厢。
“今晚喝点?”
应邱玩着个银色打火机,也没打算听江砚回复,点了瓶马尔贝克。
酒喝到一半,江砚突然起身,应邱看着他:“干啥去?”
“卫生间。”
江砚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走到走廊尽头点烟。
窗户半开,风有些凉。
他喝了酒有些热,将衬衫扣子解开几颗,袖子往上卷,长期不怎么见光的皮肤上也染了点红,昏暗的灯光照明了他半张脸,唇红齿白,桃花眼里带了些朦胧醉意。
不远***女的交谈声就在此刻传进他的耳朵里。
女人背对着他,穿了一身红裙,波浪卷长到腰迹。
他叼着烟,没点燃,听见女人说:“嗯,和朋友出来吃饭。”
“咱们得有好久不见了吧,今天我买单…”不等男人说完,就被她打断,声音里带了些疏离和不耐:“不用。”
说罢就要走,被男人拉住手臂。
鬼使神差的,江砚一步步靠近,握住男人的手腕。
“放手。”
男人抬起头看向他,让江砚此刻才有机会看清男人的样貌。
“江砚?”
男人认出了江砚,有些意外地开口,“来吃饭?”
“你先放手。”
江砚冷着脸,抓着程昱白的手腕不放。
此时的女人回头,幅度有些大,发丝扫过他的脸。
程昱白松开手的同时,江砚也将手收回。
女人只匆匆看了他们一眼,便快步走回了包厢。
程昱白了解江砚的脾气,只当他是打抱不平,讪讪地笑着又客套了几句也走了。
走廊上安静下来,隔壁包间里传出觥筹交错的声音,只有江砚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女人离开的方向。
桑淮。
只需要一眼他便认出来了,他暗恋了十二年,却有十一年不再见的人。
或许从最开始,她的声音传入他耳朵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谁了,只是他不敢认,这十一年里他失望过太多次。
指尖的烟被江砚收回手心,一点点揉皱,连带着烟纸都碎掉。
应邱出来找他的时候,就见到他垂着头站在不远处。
“江砚,出什么事了?”
江砚回头的时候眼圈还红着,他终于笑着开口:“她回来了。”
应邱没说话,他们认识了太多年,他自然清楚这个她到底是指的谁。
他走过去,拍了拍江砚的背,拥着他往包厢走:“外面太冷了,回去说。”
再见到桑淮,江砚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回去的路上两人叫了代驾,应邱坐在后座,时不时抬头看看副驾驶的江砚。
“住我这儿吧。”
下车送走代驾,江砚拎着外套,把车库钥匙扔给应邱,“再叫个代驾不够麻烦的。”
应邱点点头,快走两步勾着江砚脖子,看江砚蹙眉,先一步开口堵住他的嘴:“回家再喝点儿?”
江砚扯开他的手:“酒鬼,滚你自己家去。”
江砚心情并没有因为见到桑淮而变好,他只觉得心里闷的发慌,让他脚步有些凌乱,于是沉着脸大踏步的往家走。
应邱跟在后面,叹了口气,大声喊他:“走慢点啊!
家里有啥啊这么急!”
回应他的是家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
――江砚洗澡后只穿了件浴袍,领口有点大,应邱坐在地上看着他举起手里的酒杯:“来点儿?”
江砚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走进卧室里。
“今天晚上不写书啊大作家?”
一片寂静。
应邱耸了耸肩,把电视声音调小,没敢打扰他。
反观江砚这边,满脑子都是红裙背影,乌黑的长发和红色形成了明显的反差,让江砚忍不住吞咽,喉结反复滚动。
睡意阑珊,江砚翻了个身坐起来,打开窗帘,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月亮。
月色温柔,朦胧晕染了黑暗,映照着江砚的眸子。
或许只有江砚知道,今夜的月亮,和从前的每一天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