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手抽出柜台下的黑金古刀,刀身陨铁纹路在日光灯下泛起幽蓝。
二十年过去,当初斩断槐树根留下的豁口依然清晰可见。
"陈老板这是要砍价?
"戴绿水鬼的男人后退半步,锦盒里的玉蝉突然炸成齑粉。
血玉玦剧烈震颤,刀柄处的北斗七星亮起两粒星芒,镜中童子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铜胎珐琅钟的卡壳声突然恢复,指针疯转带起齿轮尖啸。
当钟摆划过罗马数字Ⅶ时,镜面"哗啦"爆裂,飞溅的玻璃渣在墙面留下北斗状凹痕。
男人夺门而出时,我瞥见他后颈浮现出朱砂痣——和当年王瘸子掌心的一模一样。
我锁上店门,从保险柜取出青铜匣。
匣内《撼龙经》的绢布己泛黄,二十年前王瘸子塞给我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夜他胸口中了树藤贯穿伤,却硬撑着把我推向村口:"去终南山...找戴...戴青铜罗盘的道人..."山雾漫过车窗时,我正在颠簸的绿皮火车上翻看经书。
1997年的火车票还夹在扉页,背面是母亲用眉笔写的生辰八字。
经书空白处密密麻麻的批注里,有段朱砂小楷格外刺眼:"九世劫满日,血玉化尘时。
"道观藏在终南山褶皱深处,青瓦上积着未化的雪。
我攥着王瘸子给的铜钱叩门,第三下时门缝渗出铁锈味。
开门的道人左腿装着青铜义肢,腰间罗盘指针正指向我胸口的血玉玦。
"陈三水?
"他独眼里闪过琥珀色流光,袖口滑出半截桃木剑,"你迟了十二年。
"道观天井里摆着具柏木棺材,棺盖内壁刻满星宿图。
瘸道人让我躺进去,七盏油灯按北斗方位排列在西周。
"子时阴气最盛时,"他往我额头抹朱砂,"才能看见地脉里的龙蛇。
"我惊醒在暴雨夜,棺材浸泡在洪流中。
两岸岩壁浮现出金色脉络,像无数游龙朝东方奔涌。
瘸道人拄着桃木杖立在浪尖,青铜罗盘悬浮半空,二十八宿方位亮如白昼。
"寻龙先看山开面,"他的声音混着雷鸣传来,"分金须察水折旋。
"罗盘突然分裂成九层,天池中的磁针化作赤红小蛇,钻入我右眼。
剧痛让我蜷缩在棺材里,再睁眼时世界己截然不同。
岩壁上的金芒变成流动的光河,地底暗涌化作黑龙翻腾。
瘸道人甩出三枚五铢钱,钱币入水处炸起丈高浪柱,现出河床下的汉代墓砖。
"这是李广利征大宛前的祭江冢,"他桃木杖点在水面,"看到尸气凝成的黑蛟了吗?
"我右眼灼痛难忍,只见漩涡中心盘踞着沥青状怪物,兽首上插着半截青铜戟。
瘸道人突然把我踹下棺材,寒江瞬间吞没头顶。
黑蛟的利齿擦过后颈时,血玉玦迸发的红光竟在水中凝成避水咒文。
我在道观柴房醒来时,晨光正爬上墙面的《三皇文》。
瘸道人往火塘扔着龟甲,爆裂声里传出战场厮杀的回响。
"昨夜你引动了太白犯辰的天象。
"他转动青铜罗盘,内盘"鬼"字位对准我眉心,"从今日起,每日寅时观星,辰时堪舆,戌时练分金定穴。
"三年间,我学会了用六壬盘测算地气盈亏,能凭舌尖尝出封土年代。
惊蛰那日瘸道人带我入山,指着两棵雷击木问:"若是你,在此处点穴葬何人?
"我捏起五色土细嗅:"土带血腥,木呈焦骨,当是镇压戾尸的疑冢。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塌陷。
瘸道人拽着我坠入唐墓,壁画上的飞天正在滴血,藻井中央悬着具水晶棺。
"这是永泰公主的影冢,"他桃木剑挑开棺内帛画,"真身早被黄巢烧了。
"画中女子突然睁眼,玉手穿透绢布抓向我咽喉。
血玉玦亮起第三颗星芒,黑金古刀自行出鞘斩断鬼手。
瘸道人却抚掌大笑:"七星亮其三,可以学搬山了!
"当我能用二十八枚铜钱布下锁龙阵时,山下来了个穿皮夹克的男人。
他提着两瓶西凤酒,后腰隆起枪械形状。
"三水兄弟,有个西夏王陵..."话音未落,瘸道人的桃木剑己抵住他喉结。
"滚。
"道人独眼泛起血色,"他还没到见血的时候。
"那夜瘸道人首次醉酒,用竹枝在雪地画出诡异星图:"九重劫难,你现在刚过其三。
等七星全亮..."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黑血在雪地蚀出北斗图案。
2008年北京奥运开幕那晚,瘸道人把我叫到观星台。
他摘下青铜罗盘塞进我手里,盘面"死"字位嵌着母亲留下的银锁片。
"该下山了,"他指着东南方血色的荧惑星,"去杭州找带墨镜的胖子。
"下山前我最后一次擦拭黑金古刀,发现刀柄暗格藏着张泛黄照片——1927年的上海码头,瘸道人西装革履站在邮轮前,身旁戴圆框眼镜的男子竟与我七分相似。
如今我站在观山阁二楼,望着玻璃柜里那方青铜罗盘。
瘸道人临终前的话随春雨飘进窗缝:"记住,分金尺量不尽人心险,黑金刀斩不断轮回链..."柜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收到条陌生短信:"陈三水先生,您拍下的战国青铜剑附赠品己送达,请注意查收——特别附赠:民国二十三年终南山勘舆图复印件"地下室传来重物坠地声,我握紧黑金古刀推开木门。
昏黄的应急灯下,两个被胶带缠成粽子的男人正在蛆虫般扭动。
戴墨镜的胖子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把玩着带血洛阳铲:"三爷是吧?
您买的剑在哑巴张那儿,这俩摸金贼算是添头——哎您这罗盘有点意思啊!
"血玉玦突然发烫,罗盘"休"字位崩出裂痕。
我盯着胖子脖颈处的火焰纹身,想起瘸道人醉酒时说的那句:"遇到背朱雀离火图的,不是至交就是死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