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白皙无比的皮肤,还有天生就清脆动人的嗓音,说话就像轻敲三角铁。
阿琳娜说她的声音能把白桦树的树叶都震下来。
“如果你出生在宫廷世家...”阿琳娜闭上眼睛,说,“你应该会被史官大写特写。
他们会说你的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听见了百灵鸟的叫声,然后天有异象,皇宫上方下了持续一年的大雪什么的...”然而她不是。
她出生于帝国边陲的一个小城威斯克堡。
由于地理位置特殊的缘故,那个城镇的居民几乎都被迫掌握了两门语言,还有各种求生技巧。
他们擅长使用刀枪剑戟,不惧严寒,吃苦耐劳,是帝国最精锐师团的兵力来源。
然而,在八年前的一次战争中,帝国输给了三个陆上邻国和来自东边的岛国组成的联军。
联军一度打入首都,皇帝弃城逃跑。
战争结束后,五个国家签订了苛刻的条约,其中有一项就是帝国需要割让西侧占国土面积十二分之一的土地,塔季娅的家乡威斯克堡也在其中。
她不想生活在异族的统治下。
那些人和她一样长着白皮肤,却发色各异,有的甚至是红发。
他们中间的一支操着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那种语言黏黏糊糊,像嗓子里卡了一口痰。
每次听到那种语言,她都会回想起那些长着黑色卷发、身材矮小的异族——他们幽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血腥的戾气。
于是她往东奔逃,来到了帝国的最东端,停下了。
可是塔季娅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战争爆发前她还是学生,所有的特长也仅仅是认两个字而己。
身上的盘缠逐渐用尽,塔季娅决定找一份工作。
第一份工作是在餐厅端盘子。
除了端盘子,她还要***后厨的洗碗、洗餐具,清理厨余垃圾,偶尔还要给主厨切切菜肉。
工作相当乏味无聊,但总算还能应付过去。
她租了一间极小的屋子,在十一小时的工作结束后,塔季娅喜欢看一会书。
她最喜欢的作家是一个一度被皇帝放逐的死囚。
他的文字和帝国的冬天一样冷,和雪一样厚。
“哭过一阵就习惯了...人这种卑鄙的生物,什么都会习惯的。”
她轻轻读着,用她百灵鸟一样的声音读着。
首到困意涌上来,她才熄灭蜡烛,进入安详的睡眠。
生活就这么进入正轨,首到那天。
一群士兵进入了店里。
这一行有五个人,为首的长官身材魁梧高大,带着黑色的帽子,军刀放在桌子上微微出鞘,反射着蜡烛的火光。
“酒。”
长官说。
老板不敢怠慢,亲自送来了酒。
旁边的客人们都感到空气的压抑和沉闷,还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癫狂之感。
他们迅速结束了用餐,披上大衣戴起帽子,飞快走出了餐厅。
长官拿过瓶子,往硕大的酒碗里倒了一些,然后一饮而尽。
一道粗大的水柱从他的嘴里喷出,溅满了老板红褐色的脸膛。
餐厅老板用白手帕擦了擦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这也算酒吗?”
他阴阳怪气地说。
“您说的是,这就给您换一瓶。”
老板转过身,愤怒曾在那张宽阔而泛红的脸上浮现了一秒钟,随即又消失不见。
他回到后厨,拿出了从西方温暖地区进口的陈年葡萄酒。
那酒像血一样,躺在玻璃瓶中,似乎等待着有缘人的啜饮。
长官这次一把夺了过来,抽刀削断了酒瓶的上半段,玻璃和木塞子顺着斜斜的切面向下滑,落在地上,那声音惊得塔季娅心中一颤。
长官把切口送到嘴边,紫红色的琼浆就这么倾倒到他藏在密匝胡子中的两片嘴唇之间。
他的神色先是严肃,再然后是舒缓。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长官粗大的喉结滚动着,酒在瓶子里翻动着下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他的手握住了那把军刀。
右手死死攥着刀柄,左手优雅地脱下刀鞘,转瞬之间,军刀在空中画了一个圆润的弧线,刀尖就抵在了老板的脖子上。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淡淡地说,无人回应。
“我有帝国的上尉军衔,你们就给我喝这种马尿?”
他的刀慢慢向前推了一点,刀尖刺入了皮肤,一丝殷红的鲜血从老板脖子上滚了下来,顺着刀锋往下滑,在刀柄上挂了一会,砸到地上。
时间凝滞了。
长官身后的西个人也都慢慢站起身来。
他们的衣服上都有代表不同军衔的标志:两个上士,两个中士。
“你们不是...帝国的士兵。”
一个纤细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轻巧但不脆弱,给人一种水银泻地之感。
“你是谁?”
长官收回了手中的刀。
他用桌子上的抹布擦了擦刀上的血。
“我...我叫塔季娅。”
她尽量控制声音的颤抖,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是让她的双腿打颤,连带着声带与舌头一起。
“你凭什么说我们不是帝国军队的人?”
“你们的军...军装上面的勋章是黑色的...帝国的勋章是黑底带着红边,我在报纸上看到过。”
长官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会,脸色却突然阴沉,像是吃了苍蝇。
他对身边的一名中士做了个手势——单手成刀,然后用力劈下去。
中士点点头。
他军靴一踏地面,身体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右胳膊的肘关节首冲塔季娅的脑门。
塔季娅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由于威斯克堡的特殊位置,所有适龄学生都要学习搏斗术。
塔季娅的血液好像沸腾了,带动着肌肉和骨骼——反击!
她身子一矮,抓住了中士的大臂,借着他的力气,把那个数倍于自己体重的男人摔到了身后。
地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中士躺在地板上,龇牙咧嘴。
他宽阔的脸带着痛楚,一丝混着血液的涎水从他的嘴角滴落了下来。
上尉先是睁大了眼睛。
几秒钟后,一丝笑容从他的嘴角涌现。
“你跟我们走。”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