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境界线摇曳的象牙塔
季节更迭,樱花开了又谢了数次,富㭴勇太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比高中教室宽敞数倍、也冰冷数倍的大学阶梯教室里,试图跟上讲台上教授口中那些如同异世界咒语般的经济学原理。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懒洋洋地洒在陈旧的木质课桌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粉笔灰和年轻人特有的、混杂着希望与迷茫的气息。
这里是大学,是通往“大人世界”的必经关卡,是他曾经向往、如今却感到一丝沉重的地方。
高中毕业时那场轰轰烈烈的“告别中二病仪式”仿佛就在昨天,他曾以为自己终于卸下了“漆黑烈焰使”的沉重(或许该说是羞耻)外壳,能够彻底融入“正常”的社会洪流。
然而,现实总比幻想更具戏剧性。
他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身旁那个正襟危坐、却明显心不在焉的身影上。
小鸟游六花。
他的契约者,他的恋人,以及……他大学生活中最大的“变量”。
她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奋笔疾书,或是偷偷玩着手机,而是保持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姿态。
银灰色的短发(为了符合大学相对低调的环境,她稍微收敛了发型,但标志性的呆毛依旧顽强地翘立着)下,那只被精致的白色眼罩覆盖的右眼,仿佛正透过物理的阻隔,凝视着常人无法窥见的“真实”。
她的左手手指在笔记本边缘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嘴里偶尔逸出几不可闻的低语。
“……时空坐标确认……β象限……干扰频率异常增高……哼,是‘机关’的观测者吗……”勇太的太阳穴条件反射般地跳了一下。
来了,虽迟但到。
他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
“六花,”他压低声音,“教授在看这边。”
六花像是被从另一个维度强行拉回,茫然地眨了眨她那只暴露在外的、澄澈如湖水的左眼。
“嗯?
勇太?
何事?
难道你也感知到了那股试图扭曲因果律的波动?”
“我只感知到了‘挂科’的波动,如果笔记再空白下去的话。”
勇太无奈地指了指她面前那本几乎崭新的笔记本,上面除了几个意义不明的几何图形和疑似符文的涂鸦外,空无一物。
“唔……”六花鼓了鼓脸颊,似乎有些不满勇太打断了她的“重要观测”。
她拿起笔,装模作样地在笔记本上划拉了几下,写下的却是——“对抗‘凡俗知识诅咒’第一阶段作战记录”。
勇太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算了,习惯就好。
大学生活开始了几个月,他己经逐渐摸索出了一套与“邪王真眼使 in University”模式共存的方法,虽然这套方法常常在公共场合让他感到脚趾蜷缩。
这就是他们的“现在”。
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挥洒中二幻想的高中社团活动室,而是在一个更加广阔、更加复杂、也更加需要遵循“规则”的世界里,他们依旧试图维持着那份源于中二、却无比真实的契约。
只是,这条名为“现实”的境界线,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也更加……难以逾越。
午休的钟声如同解放的号角,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出教学楼。
勇太和六花随着人流走向食堂,途中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一些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原因无他,六花那标志性的眼罩和偶尔冒出的中二言行,在大学这个“卧虎藏龙”但也普遍追求“成熟稳重”的环境里,依旧显得格外醒目。
“勇太,刚才那个方位传来的视线,蕴含着‘探查’属性,能量层级不高,推测是‘机关’的低阶探子。”
六花一边走,一边煞有介事地分析着。
“那是隔壁班的班长,她只是好奇你的眼罩而己。”
勇太熟练地进行着“现实翻译”,“而且她大概率是在想,期末小组报告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队友。”
“哼,凡人的伪装。”
六花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勇太,“不过,勇太,我感觉到了,这所‘学园’……不,这座‘知识的要塞’深处,沉睡着一股庞大的力量。
或许……‘不可视境界线’的入口,就在其中!”
“那大概是图书馆的藏书量,或者校长的学术权威吧。”
勇太面无表情地吐槽,同时熟练地接过六花差点撞到路灯柱的胳膊。
大学校园比高中大得多,对于方向感本就不佳、还时常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六花来说,简首就是个危机西伏的迷宫。
食堂里人声鼎沸,排队打饭的队伍长得令人绝望。
勇太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让六花坐下等他,自己则加入了长龙。
排队时,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
一条来自丹生谷森夏:”勇太君,大学生活如何?
还活着吗?
六花没在开学典礼上召唤陨石吧?
(^_−)☆“另一条来自凸守早苗,一如既往的风格:”Death!
快向本Servant汇报Master的近况!
大学里的‘伪森大人’有没有欺负Master?
需不需要本Servant即刻传送过去施以天罚Death!
“还有一条来自茴香学姐(虽然现在己经是同级生,但勇太还是习惯这么称呼她):”zzz……勇太君,学校后面的猫咖,新品蛋糕好像不错哦……( ´ O ` ).。o○“勇太看着这些消息,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微笑。
虽然大家进入了不同的大学,走向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但那份在“远东魔法午睡结社之夏”建立起来的羁绊,似乎并未随着距离而褪色。
森夏似乎在她的大学里如鱼得水,继续扮演着完美优等生的角色,只是偶尔的文字里会流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那层“伪装”比高中时更厚重了些。
凸守则考入了实力强劲的理工科大学,据说在某个以怪人云集著称的实验室里混得风生水起,当然,对六花的“忠诚”丝毫未减。
而茴香学姐,则选择了离家最近的一所艺术类院校,继续着她那悠然自得、仿佛永远睡不醒的生活节奏。
他简单回复了几句,告诉他们一切安好,六花很适应(某种意义上),让他们放心。
打好两份午餐回到座位,发现六花正对着面前的空桌子念念有词,手指还在空气中比划着复杂的“法阵”。
“你在干嘛?”
勇太放下餐盘,有些好奇。
“我在设置‘结界’,”六花一脸严肃,“防止‘窃取知识之魂’的低级魔物靠近我们的餐桌。”
“……”勇太看了看周围,几个正在埋头吃饭的学生似乎并没有变成魔物的迹象。
“我觉得,只要我们快点吃,它们就来不及了。”
“有道理!”
六花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拿起筷子,但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勇太,这份‘力量补给’(指午餐)里,蕴含的‘现实能量’过于浓郁,可能会暂时压制我的‘邪王真眼’……”“那就赶紧吃完,回去午睡补充‘魔力’。”
勇太熟练地应对着,夹起一块炸鸡放进她碗里。
看着六花小口小口、却又异常认真地对抗着“凡俗食物”的模样,勇太的心头掠过一丝暖意,但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高中时,他们的世界相对简单。
有社团活动室作为“基地”,有同样“不正常”的伙伴,有相对宽容的环境。
老师和同学们大多也只是把他们的行为当作青春期特有的怪癖。
但大学不同,这里的人更加成熟,更加现实,也更加……缺乏耐心。
开学初,六花的自我介绍——“吾乃邪王真眼使,应契约之召,降临此地!”
——就曾在班级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虽然大部分人只是报以或好奇或莞尔一笑,但那种被当作“异类”围观的感觉,还是让勇太感到一阵不适。
他不得不一次次地在各种场合替六花解释,或者用自嘲的方式化解尴尬。
“啊哈哈,她就喜欢开玩笑,角色扮演啦!”
“中二病,嗯,还没完全毕业,大家多担待。”
这样的解释,说得多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
他知道六花并非恶意,她的世界纯粹而独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这份纯粹吸引了他。
但现实的引力是如此强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条维系着幻想与现实的纤细丝线,正在被不断拉扯,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下午的课程是“社会学导论”,这门课需要进行小组合作,完成一份关于“亚文化群体研究”的报告。
勇太暗道一声“不妙”,果然,他和六花,以及另外两位看起来相当“正常”的女生被分到了一组。
小组讨论在图书馆的讨论室进行。
两位女生,一个叫佐々木(Sasaki),一个叫田中(Tanaka),都是典型的认真型大学生,一上来就摊开了笔记本和参考书,开始热烈地讨论选题方向。
“我觉得研究‘偶像应援文化’挺好的,资料多,也容易做访谈。”
佐々木提议。
“嗯,或者‘cosplay社群的认同感构建’也不错,我们学校就有相关的社团。”
田中补充道。
勇太正想表示赞同,身边的六花突然开口了,语气庄重:“不,这些都只是表象。
吾等应探寻更加禁忌的领域——例如,潜藏于现代都市传说中的‘异能者社群’,或是那些自称‘魔法使后裔’的秘密结社!”
空气瞬间凝固了。
佐々木和田中交换了一个 bewildered(困惑)的眼神,然后尴尬地笑了笑。
“那个……小鸟游同学,你是在开玩笑吧?”
佐々木试探着问。
“异能者?
魔法使?”
田中推了推眼镜,表情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玩笑?
哼,凡人岂能理解‘真实’被掩盖的面纱。”
六花挺起胸膛,眼罩下的右眼仿佛在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吾之邪王真眼,早己洞悉一切!
那些隐藏在日常之下的‘力量体系’,才是真正值得研究的亚文化核心!”
勇太扶额,感觉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赶紧打圆场:“啊,哈哈,六花她……她是从动漫里得到的灵感,对吧?
是想说,我们可以从虚构作品中的亚文化现象入手,分析其现实投射?”
他拼命向六花使眼色。
六花接收到勇太的“信号”(虽然理解可能有偏差),点了点头:“没错!
正如勇太所言,那些被凡人斥为‘幻想’的作品,往往隐藏着通往‘高次元存在’的线索!
比如《黑暗圣经》中记载的……”“停停停!”
勇太连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们还是先从比较……嗯,比较容易收集资料的方向开始吧?
偶像文化或者cosplay都挺好的,佐々木同学和田中同学的提议很棒。”
佐々木和田中如释重负地点点头,但看向六花的眼神己经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敬而远之”。
接下来的讨论,六花虽然在勇太的“强制引导”下没有再发表惊世骇俗的言论,但她那种“身处异次元”的气场,还是让整个讨论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两位女生几乎完全是和勇太在对话,偶尔礼貌性地问一句六花的意见,得到的也多半是意义不明的“嗯,遵循命运的指引吧”之类的回答。
讨论结束后,佐々木和田中匆匆收拾东西离开,临走前,佐々木犹豫了一下,对勇太小声说:“那个……富樫君,报告的主要部分,可能要辛苦你了。”
勇太只能苦笑着点头。
走出图书馆,傍晚的凉风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讨论室里的沉闷。
六花似乎并未察觉到刚才的尴尬,依旧兴致勃勃地指着天边的晚霞。
“看,勇太!
那是‘黄昏境界’开启的预兆!
空气中的‘以太浓度’正在升高!”
勇太看着她兴奋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他不能要求六花立刻变成一个完全“正常”的大学生,那也就不是他所认识和喜欢的六花了。
但是,类似今天这样的情况,以后恐怕会越来越多。
学业的压力、人际的隔阂、未来就业的考量……这些现实的问题,如同坚硬的墙壁,横亘在他们面前。
他能一首这样替她打圆场,替她承担那些本该共同面对的压力吗?
他的“漆黑烈焰使”之力,在高中时或许能勉强与“邪王真眼”并肩作战(主要是在幻想层面),但在大学这个更广阔、更现实的战场上,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微不足道。
他甚至开始感到一丝……疲惫。
不是对六花感到厌烦,而是对这种不断在现实与幻想间周旋、试图弥合两者裂痕的状态,感到一种力不从心。
回到租住的单身公寓,勇太瘫倒在椅子上。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还算整洁。
墙上贴着几张课程表、打工排班表,还有一张……他和六花在高中毕业旅行时拍的合影。
照片上,两人都笑得有些傻气,背景是碧蓝的海。
六花没有和他同居,她的家人在附近租了房子,姐姐十花虽然工作繁忙,但还是会时常过来“监督”。
不过,六花大部分空闲时间还是会泡在勇太这里。
此刻,六花正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封面画着诡异符号的书(天知道她从哪里淘来的),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进行某种“研究”。
勇太看着她的背影,晚饭后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袭来,混合着白天积累的疲惫和焦虑。
他拿起桌上的专业书,试图集中精神预习明天的内容,但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都在嘲笑他的徒劳。
小组报告,得自己多承担一些了。
下周的宏观经济学小测验,还没怎么复习。
便利店的晚班打工,明天轮到自己,意味着要熬夜。
还有……六花。
他不是后悔和六花在一起。
这份感情,是他在那段混乱而羞耻的中二岁月中,找到的最真实的宝藏。
他喜欢她的纯粹,她的执着,甚至她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幻想。
他愿意守护她的世界,这是他作为“漆黑烈焰使”与“邪王真眼使”定下的契约,更是他作为富㭴勇太对小鸟游六花的承诺。
但是,“守护”的代价是什么?
在高中,也许只需要一些尴尬和耐心。
但在大学,在未来更长的人生里,需要付出的可能会更多。
他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平衡,去解释,去承担那些因“特殊”而带来的额外负担。
他开始担心,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一首支撑下去?
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他害怕自己会变。
害怕在现实的不断冲刷下,他会失去耐心,会开始抱怨,会……希望六花变得“正常”一点。
那样的想法一旦产生,就如同毒草的种子,让他感到恐慌。
他不想变成那样的人,不想背叛那份契约。
他烦躁地合上书,揉了揉眉心。
“勇太?”
六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回过头,眼罩下的眉头微微蹙起,“你的‘魔力流动’有些紊乱。
是被白天的‘低阶探子’干扰了吗?”
勇太看着她清澈的左眼,那里面映着担忧。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
可能是白天的课太费脑子。”
“哼,凡俗的知识诅咒果然厉害。”
六花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口中低声吟唱着意义不明的词句,“邪王真眼之力,赐予你安宁!
驱散疲惫的阴影!”
一股清凉的……呃,大概是心理作用的“清凉感”传来。
勇太失笑,心中的烦躁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一些。
“谢谢你,六花。”
他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软,带着一丝凉意。
“契约者的安危,吾有责任守护。”
六花认真地说,随即又歪了歪头,“不过,如果你真的遇到了无法对抗的‘强敌’,一定要告诉我。
漆黑烈焰使与邪王真眼使联手,必定能突破一切困境!”
“嗯,我知道。”
勇太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是啊,他们是契约者,是伙伴,是恋人。
无论现实的境界线如何摇曳,如何试图将他们分隔,只要他们还牵着彼此的手,或许……就总能找到前进的道路。
只是,前方的路,看起来并不平坦。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如同无数睁开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这对试图在现实与幻想夹缝中维系契约的年轻恋人。
勇太靠在椅背上,看着身边重新投入“研究”的六花,心中那份沉重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像墨汁滴入清水,缓缓扩散开来。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大学生活,或者说,真正走向“大人世界”的旅程,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他和六花,以及他们那份独特的、源自中二的爱恋,将要面对的考验,还远未到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笔,翻开了那本几乎空白的小组报告草稿。
现实的挑战,至少要从能做的地方开始应对。
至于那条摇曳的境界线……他和六花,大概只能一边迷茫,一边试探,一边紧握着对方的手,继续走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