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安眠药让他头疼欲裂,水蓝色眸子蒙着层薄雾,连早自习的***都显得遥远。
首到前排女生突然撞了下他的胳膊,才惊觉讲台上站着的韩明哲——校服领口敞着两颗扣子,暗红发梢还滴着水珠,显然刚从操场晨跑回来。
“下面请韩明哲同学领读。”
英语老师的声音里带着纵容。
少年漫不经心翻开课本,琥珀色眸子扫过教室时,在苏弈宁苍白的脸上顿了顿。
他的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像浸了蜂蜜般流畅,哥特体纹身随着翻书的动作在手腕内侧若隐若现。
苏弈宁盯着课本上的单词,却一个都看不进去。
昨夜韩明哲的话像根细针扎在神经里——“拖油瓶”“分财产”,还有那句暗藏锋芒的“Memento Mori”(铭记死亡)。
他忽然想起在韩家书房见过的相册,十七岁的韩明哲搂着母亲笑出小虎牙,手腕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纹身。
课间操的***响起时,苏弈宁跟着队伍往操场走。
细雨沾湿了发梢,棕褐色卷发贴在额角,衬得皮肤愈发苍白。
他落在队伍末尾,看着前方韩明哲高大的背影,校服裤腿随步伐扬起,露出结实的小腿肌肉。
忽然一阵眩晕袭来,眼前的教学楼开始旋转,他踉跄着扶住梧桐树,指甲掐进树皮。
“苏弈宁!”
同班的林小羽惊呼着扶住他。
少女身上带着樱花味的护手霜气息,混着雨水的冷冽,让苏弈宁胃里一阵翻涌。
他听见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琥珀色眸子闯入视线时,正看见韩明哲皱着眉俯视他,领口的雪松气息盖过了眩晕感。
“低血糖。”
校医室里,校医递来葡萄糖口服液,“平时要按时吃饭,身体这么弱还不爱运动?”
苏弈宁攥着温热的玻璃瓶,不敢看站在门边的韩明哲。
少年正靠着门框玩手机,暗红头发垂在额前,却在校医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上的骷髅头挂饰。
“林同学,麻烦你先***室。”
韩明哲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
林小羽一走,他立刻收起手机,大步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苏弈宁:“装什么病?
昨天在别墅不是挺会哭的?”
玻璃瓶在掌心发烫。
苏弈宁仰头望着对方绷紧的下颌线,突然发现韩明哲左眉尾有道极浅的疤痕,藏在红发里若隐若现。
那是他在英国打架留下的吗?
像他手腕上的纹身一样,都是成长的印记?
“我没有……”话没说完,韩明哲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少年浑身僵硬,记忆里父亲按在陌生女人肩上的手,和眼前这只带着薄茧的手重叠。
他呼吸骤然加快,指尖掐进掌心,尝到血腥味。
“怕什么?”
韩明哲忽然笑了,拇指摩挲着他颤抖的下唇,“瓷娃娃原来会流血啊?”
雪松气息裹着烟草味涌进鼻腔,苏弈宁眼前闪过母亲在厨房熬药的背影,还有韩青岳在楼梯间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猛地偏头,玻璃瓶摔在地上,褐色液体在瓷砖上蜿蜒,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明哲哥哥!”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别这样……”韩明哲的手骤然收回。
他盯着苏弈宁泛着水光的蓝眼睛,喉结滚动,转身时撞翻了旁边的医疗柜。
金属碰撞声里,他扯下校服外套扔在苏弈宁腿上,布料上还带着体温:“穿好,别给我丢脸。”
下午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投下菱形光斑。
苏弈宁盯着韩明哲的校服外套,领口处绣着小小的“HM”缩写,是他英文名的首字母。
少年趴在桌上,指尖划过布料上的褶皱,忽然听见后排传来纸团落地的声音。
展开皱巴巴的纸条,是陌生的字迹:“明哲哥在英国时,总在母亲忌日去墓园浇玫瑰。
他说玫瑰带刺才不会被人摘下,就像他自己。”
苏弈宁猛地回头,看见后排男生对他眨眨眼,正是上午在校医室遇见的韩明哲朋友。
放学时暴雨突至。
苏弈宁攥着韩明哲的外套站在檐下,看见少年撑着黑伞从走廊尽头走来。
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他脚边溅起水花,琥珀色眸子在阴影里格外明亮。
“走了。”
韩明哲把伞塞进他手里,自己转身冲进雨里。
苏弈宁慌忙追上去,伞骨倾斜着遮住对方半边身子,却被对方一把推开:“装什么好人?
你妈搬进韩家那天,正好是我妈忌日。”
雨点砸在脸上,苏弈宁忽然想起母亲整理行李时,反复擦拭的那个蓝瓷相框——里面是他十岁生日照,白素芯搂着他笑得温柔,却不知道那天正是韩明哲母亲的忌日。
命运像根扭曲的线,把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捆在同一个屋檐下。
别墅玄关的灯光昏黄。
白素芯端着热汤从厨房出来,看见浑身湿透的两人,眼眶立刻红了:“明哲,先去换衣服,别感冒——”“不用你管。”
韩明哲扯下湿透的衬衫,露出小麦色的脊背,几道浅粉色的疤痕从肩胛骨延伸到腰侧。
苏弈宁猛地别开眼,却听见少年低笑:“拖油瓶,没见过男人身体?”
浴室传来水声时,苏弈宁蹲在客厅地毯上擦地板。
指尖划过瓷砖缝隙,忽然摸到一片玫瑰花瓣——是韩明哲母亲的墓园里种的吗?
他想起纸条上的话,“玫瑰带刺才不会被人摘下”,忽然明白韩明哲为何总穿着带刺的盔甲。
深夜,苏弈宁抱着草莓牛奶罐坐在飘窗边。
月光给远处三楼的窗户镀上银边,某个瞬间,他看见窗帘后闪过道暗红的影子,像只孤独的兽,在夜色里舔舐伤口。
手机震动,母亲发来张照片:韩青岳在书房对着亡妻的照片发呆,书桌上摆着半支没抽完的烟。
苏弈宁忽然想起韩明哲手腕上的“Memento Mori”,原来他们都在铭记着死亡,却又不得不活在现实的荆棘里。
雷声在远方轰鸣。
苏弈宁摸出枕头下的安眠药瓶,却在拧开瓶盖时停住。
他望向窗外的玫瑰园,雨水冲刷着带刺的枝叶,却有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在枝头颤抖。
或许,带刺的玫瑰也会有绽放的那天,就像他和韩明哲,在彼此的刺伤中,终将找到愈合的光。
而这一晚,三楼的韩明哲正盯着手机里的旧照片。
十七岁的自己搂着母亲笑,背景是墓园里盛开的红玫瑰。
屏幕微光中,他指尖划过照片里少年干净的手腕,忽然想起校医室里苏弈宁颤抖的蓝眼睛——像被雨打湿的琉璃,易碎却又透着微光。
“Memento Mori.”他低声呢喃,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
窗外的雨还在下,却有颗星子穿透云层,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悄然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