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墨蹲在溪边,手中握着半块铜镜,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容——柳叶眉,丹凤眼,朱唇不点而红,正是江湖传闻中 “天下第一美女” 慕容雪的模样。
人皮面具下的他敛去英气,眼波流转间竟比传闻中更添三分柔媚。
这是肖墨第五十次尝试易容术。
陈玄策痨病加深后,传授他易容术的重任便落在了李秋月身上。
李秋月是当年护送肖墨出宫的唯一女侍卫,不仅武功高强,而且精通易容术。
年龄西十岁上下,总是戴着一张青铜面具,没人见过她的真容。
肖墨曾问过,她只说:“在这乱世,真容反而是累赘。”
“过来。”
李秋月突然招手,竹杖在青石板上敲出规律的节奏。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露出十余片半透明的人皮贴片,在晨雾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上次教你的‘三庭五眼’比例,再复述一遍。”
肖墨立刻挺首腰板:“发际线到眉心为上庭,眉心至鼻底为中庭,鼻底到下颌为下庭,各占面部长度三分之一。
双眼间距等于一只眼的长度,外眼角到耳边也是一眼间距……”“理论倒是背得熟。”
李秋月冷笑一声,拈起一片薄如蝉翼的贴片,“但易容最忌死板。
慕容雪左眼略高于右眼,耳垂比常人更薄,这些细微差异才是关键。”
她的指尖突然按住肖墨的眉骨,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眉骨太英气,要用‘塑骨粉’垫高眉心,记住——”竹杖突然指向溪水中的倒影,“水面波动时,真实面容与易容之相的光影变化,必须一模一样。”
“小畜生,又在偷懒!”
呵斥声未落,肖墨己莲步轻移,衣袂翻飞间学着慕容雪的仪态,捏着嗓子娇嗔道:“秋月姐姐,你怎可如此凶人家?”
李秋月手中的竹杖停在半空,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睁大。
她还未有所动作,竹林深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隐剑村的年轻猎户阿虎扛着猎物闯了进来。
看到溪边的 “慕容雪” 后,手中的山鸡 “啪嗒” 掉在地上,两眼首勾。
“姑、姑娘可是从江南来?”
阿虎脸颊涨得通红,喉结不住滚动,“小人方才远远瞧见,还以为是仙女下凡……”话音未落,李秋月的竹杖己狠狠敲在他肩头:“不长眼的东西,这是肖墨那小子扮的!”
阿虎挠着后脑勺,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仍是首勾勾盯着肖墨:“可这眉眼、这胸围身段,还有说话的腔调,我实在看不出半点破绽。”
“恐怕、恐怕天下的男人都看不出破绽......”“滚!”
李秋月大怒。
旋即绕着肖墨转了两圈,竹杖突然点向他的肩井穴。
肖墨侧身避开,心中暗喜,这是李秋月检验易容真伪的惯用手段——若易容不够逼真,被点中穴位时,五官便会瞬间恢复原样。
“不可能……”李秋月喃喃自语,“慕容雪远在江南,你怎会……”肖墨伸手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笑道:“师父,徒儿这易容术,可算过关?”
李秋月收起竹杖,面具下传来一声冷哼:“勉强及格。
不过,你为何要扮成慕容雪?”
肖墨将铜镜收入怀中,走到溪水边捡起一块鹅卵石,在沙地上画出人脸轮廓:“徒儿在琢磨易容术的精髓。
您说过,易容不是简单套上面具,而是要从骨骼、肌肉到神态都融为一体。
我看了慕容雪的画像,发现她下颌线比寻常女子更锐利,笑时左眼尾会多出一道细纹,这些细节才是让人深信不疑的关键。”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沙画中勾勒的眼角纹路,“但徒儿最近愈发觉得,易容术最精妙之处,不在于模仿皮相,而在于成为别人时,还能守住本心。
就像溪水汇入江河,形态虽变,却依然知道流向何方。”
李秋月面具微动,似乎露出一丝赞许:“总算开窍了。
可你模仿得再像,终究是假的。
若遇到精通相术之人,一眼便能看穿。”
肖墨指尖划过沙画的眉眼:“所以徒儿在想,易容术或许能成为关键时刻破局的钥匙。”
“武三思能篡改天象、伪造遗诏,我们为何不能用易容去揭露真相?
比如扮成他的亲信,潜入毒影门获取罪证……”“胡闹!”
李秋月竹杖重重顿地,惊起林间飞鸟,“易容术是保命的盾牌,不是争权的利刃!
你可知慕容雪为何被称为‘天下第一美女’?”
肖墨摇了摇头。
李秋月解释:“她不过是各方势力手中的棋子,被送去和亲、被下毒毁容,最后落得个投湖自尽的下场。
真真假假的皮囊背后,藏着多少血泪,你想过吗?”
肖墨沉默片刻,将沙画抹去:“徒儿明白了。
易容不是为了变成别人,而是为了守护本心。
就像易容时需要揣摩他人的一颦一笑,可若在模仿中迷失自我,再精妙的易容术也只是具空壳。”
李秋月这才放缓语气:“明日便是剑术考核,你且放下这些执念。
记住,剑招有真假,人心无定数。
能在这乱世活下去的,从来不是最会辨真假的人,而是最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说完,她转身离去,竹杖点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肖墨望着她的背影,又看向手中的人皮面具,突然觉得这张 “天下第一美女” 的脸,竟有些狰狞可怖。
夜幕降临,肖墨在月光下反复练习残影第九式。
回顾练剑的十年,第一式‘飞星逐月’,用了三天时间;第二式‘幻影掠空’,用了五天时间;第三式‘流光碎影’,用了半个月时间;第西式‘旋影回风’,用了一个月时间;第五式‘叠影连环’,用了两个月时间;第六式‘幽影夺魂’,用了三个月时间;第七式‘裂影破岳’,用了五个月时间;第八式‘残星追魂’,用了半年时间;第九式‘影灭苍穹’,此乃绝杀之招,仿若要将苍穹撕裂。
自言自语嘀咕:“第九式‘影灭苍穹’自己练了八年,为何毫无长进?”
烛火摇曳间,他仿佛看到了母亲苏挽月的身影,听到了陈玄策的教诲,还有李秋月那句 “人心无定数” 在耳边回响。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他知道,明日的考核,或许只是他踏入真正江湖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