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是自己摔了一下
何翠儿这人，性子懦弱，作为不受宠的小儿子的媳妇，在家自然受尽了磋磨，后来虽然又生了儿子江金宝，为她挣得了一点家庭地位，但实际上她的家庭地位还是垫底的。
哦不，江招娣才是最没家庭地位的，家里的狗都比她好。
他们高兴了，或许会赏给狗一块骨头一块肉，但是对江招娣，无数次以食物为诱惑，却只换来了嘲笑和羞辱。
这次江招娣来开荒，有一点江老二没说错，江招娣确实是主动来的。
因为江招娣很清楚，要是不能在春播之前多开荒多种粮食，未来这一年，她可能都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开荒等于她未来的口粮，所以她才会发着高烧还坚持来地里。
而这一切都源于，江招娣并不是何翠儿生的，而是何翠儿在路上捡的。
何翠儿当时己经嫁到江家三年了，还没有生养过孩子，自然在江家没有地位，她捡回江招娣，一方面是希望江招娣真的能给她招来一个儿子，另一方面，江招娣己经过了要喝奶的年纪，这时候养活一个孩子要不了多少粮食，却可以给家里添一个劳力，又或者，给家里换一份彩礼。
江招娣五岁的时候，就要被要求下地干活了，那时候她不肯，觉得其他兄弟姐妹都可以在家玩耍，自己为什么要去下地呢？
而且自己那么小，根本干不了啊。
可何翠儿就抹眼泪，说要不是自己捡她回来，她早就饿死了，她不是江家的血脉，自然要有眼色，家里人早就对她不满了，现在正是她报答江家的时候。
江招娣懵懵懂懂的，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了，村里人都知道，她也很清楚，她看到村里有几个孩子没有爹娘，过的日子简首猪狗不如，这样看来，自己还算好的，而且自己也确实应该感谢何翠儿。
所以每当何翠儿这样一抹眼泪，江招娣就什么都听何翠儿的。
这次来开荒，也是因为何翠儿前天晚上找她抹眼泪，说她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给自己赚粮食。
给自己多赚点口粮唯一的办法就是来开荒，这也是村里很多人都会做的。
只是近处的荒地早就被人开发了，现在只能选又偏又远的地方。
这些地方土壤贫瘠，石头很多，江招娣就是去扔一块大石头的时候摔了一下，摔得她更加头晕眼花。
江老二见了火气也上来了，要不是江招娣慢吞吞的，叫她冬天来捡石头，又能暖和身子，又能早点干活，结果这个死丫头就知道在家里偷懒，还得自己也被大哥逼着出来开荒。
于是他便推了江招娣一把，正要骂人的时候，却发现江招娣的眼睛都闭上了。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何翠儿见状跑过来看，江老二避开了何翠儿的目光。
在何翠儿哭出来之前，江老二踢了两下江招娣：“快给老子起来，整天就知道偷懒。”
周围有几个人也在开荒，见状看了过来，江老二骂得更大声了，可是江招娣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这下也有点慌了。
叫何翠儿抱着江招娣去树下休息一下：“日头大了，死丫头娇贵得很，一点太阳都晒不得了？”
何翠儿并未发现江招娣后脑勺的血窟窿，江老二自然也没有注意到石头上的血迹。
江老二觉得江招娣就是装的，何翠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江招娣就这样失去了最后一点生机。
这就有了顾清霖来的时候听到的场景。
“信伯，这可不是***的啊，”江老二苦着脸解释着，“都是她自己摔的，正好摔在石头上。”
“何翠儿，你来说！”
江村长看着何翠儿。
江老二连忙给何翠儿使脸色，何翠儿低着头嗫嚅着嘴巴：“她是自己……摔了一下……”“但”字还没出口，江老二便又跳了起来：“您看您看，是她自己摔的吧，她娘都这样说了，可不是我弄的！”
顾清霖嘴角漾出一抹冷笑来，这个何翠儿，真是有意思。
话说一半，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说的又确实是事实……江村长半信半疑地看了江老二一眼，怎么说江招娣是他的侄女，虎毒不食子……眼下重要的是给江招娣医治。
郑婆婆却开了口：“老婆子虽然没看到招娣这娃儿摔倒，但是江老二确实推了江招娣一把，把她推到地上了，这血窟窿到底是她自己摔的，还是江老二……”“你放屁！”
江老二唾沫横飞，“你个死……”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周围的人都盯着他，江村长盯着他，郑老婆子的男人也盯着他，便住了嘴。
“就是她自己摔的，我可是她二伯，还能害了她不成？
我家老大可是读书人，我哪里能干这样的事？”
江老二昂着脖子说道。
这话一出，有人低低地嗤笑了一声，却是再没有人说话了。
江家人，还是别去沾一身腥了。
更何况，江老二的大儿子江绍轩，可是个童生，日后要当官的，得罪不起。
江村长也不想管这些破事，只道：“何翠儿，还不赶紧带招娣去找张大夫看看。”
张大夫是村里的赤脚大夫，有点子水平但不多。
何翠儿好像突然醒悟一般，哭着抱起江招娣往一边走了。
“江老二，你也去看看，药钱总要掏吧，毕竟也是你侄女。”
“屁的侄女！”
江老二在心里暗骂一声，却是知道了江村长的意思。
何翠儿没钱，他作为二伯，多少跟这事有些关系。
不过，家里的钱都是公中出，钱先欠着，看自家老娘会不会同意给钱，反正江招娣也没死。
江老二一边去追何翠儿，一边想着。
“呸，赔钱货，出一点血还要看大夫，撒点灰不就成了，呸！”
江老二走着走着，心里也不舒服起来，就算是公中的，日后也是他儿子的。
这边的何翠儿，背着江招娣三步一喘的，心里也埋怨起来，怎么就这样了，要是江招娣好不了了，她的日子可不好了，可去看大夫怎么不花钱呢，只是这血窟窿看着也有点吓人，还是让张大夫看看，免得耽误了开荒。
走了好一会儿，何翠儿路上把江招娣放下来好几次，终于到了张大夫家里。
不过这一路，也被好几个村里人见着了。
何翠儿都打哈哈过去了，村里人也就没有追问。
“张大夫，您给看看。”
何翠儿道，擦了擦脸上的汗，用手给自己扇着风，江招娣看着瘦小，背着走了这么一大会儿，也确实累人。
张大夫见了江招娣这血糊糊的后脑勺，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弄的？”
“她自己摔的，”江老二己经追上来了，没好气地说着，“我看拿回去撒几把灰就成。”
这意思便是让张大夫别治了。
张大夫脸一板：“这可不行，人的脑袋最是伤不得，这么大个窟窿，我给她撒点止血药，要是还不行，就得去县里看了。”
江老二就要跳脚，听到张大夫的话便像被掐住了喉咙似的。
“你儿子可是童生，日后入了县太爷的眼，家宅安宁，兄弟姊妹和顺，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换言之，要是这事传了出去，对他儿子考取功名可是没有好处的。
江老二也想通了此间厉害，村里有几个人的儿子可是跟自己儿子不相上下，绝对不能被人家比了去。
“还请您开点药，实在不行，就去县里。”
话虽然是这样说，江老二却觉得没必要去县里，江招娣就是条贱命，跟那野草似的，就算从地里扯了根出来，也怎么都能活的。
张大夫点点头，只能略做清理，撒了点药粉上去，又嘱咐了几句。
“多，多少钱？”
江老二给了何翠儿一个眼神，何翠儿瑟缩着上前来问着。
“五文吧，这药是自己采的，自己配的，不值什么钱。”
张大夫没去看何翠儿，自顾自将药粉瓶子收了起来。
他看这伤口，并不十分严重，血己经止住了，只看后面会不会发烧，会不会把脑子摔坏。
不过这孩子本来也发着烧，可……张大夫在心里叹了口气。
何翠儿松了口气，她从未看过大夫，要是大夫狮子大开口……江老二听到价钱，脸色也好了些，道了谢，却是装出局促的样子：“这，我们来的匆忙，没有带钱……能不能下回补上……”江老二身上虽然没有带钱，可现在回去拿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张大夫在心里又叹了口气，摆摆手：“乡里乡亲的，下回就下回。”
何翠儿将江招娣又背回家，大夫说了，这几天要静养，唉，苦了自己了。
要是当初捡个男娃，男娃皮实，摔不坏……不不不，这可不行，男娃大了，还得给他娶媳妇。
又想这血窟窿要是在自己头上就好了，自己还能歇几天，却又用力摇了摇头，险些将背上的人都摔下来，这可不行，万一好不了了，自己还没看到金宝娶妻生子呢，而且金宝还没有弟弟呢。
江老二自然是先走一步，回家去将事情大肆渲染了一番。
一时间，江家的气压非常低，刚刚进了江家院子的顾清霖都察觉到了。
可这一点，顾清霖对江老二倒是满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