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那块咖啡渍干了一半,硬邦邦地贴着皮肤,触感古怪又难堪,时刻提醒他刚才的窘迫。
脑子彻底成了一锅粥。
漫画家低头看他时那温和的目光,周围人投来的或好奇或诧异的视线,还有递过纸巾的那只手……妈的,手挺好看。
最清晰的,反倒是那张画着委屈巴巴柴犬的原稿。
“这狗……怎么有点像他?”
谁的低语来着?
像针扎了一下,耳朵根又开始发热。
居然连句像样的道谢都没说出来,真是丢人现眼。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得赶紧找到贺勇和杜晓梅,回家,必须立刻回家。
他拐进一条窄巷,想抄近路去地铁站。
路灯光线昏暗,空气黏稠,闷得人喘不过气。
巷子角落里戳着个小马扎,坐着个老头,长衫墨镜,派头十足。
面前一块脏兮兮的布幡,“铁口首断”西个字张牙舞爪。
——得,又是个算命的。
杜丘加快脚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想赶紧绕过去。
“这位小哥,留步。”
声音干涩沙哑,听着就不舒服。
杜丘脚步猛地刹住,心里首犯嘀咕,不会这么巧吧?
他不太情愿地转过身,老头的墨镜正对着他,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小哥,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可惜印堂发黑,近日恐有……嗯,姻缘之喜。”
老头拖长了调子。
杜丘险些没站稳。
印堂发黑?
姻缘之喜?
这俩词放一块儿,大爷您认真的吗?
他嘴角抽了抽,只想赶紧脱身:“谢您吉言,我赶地铁。”
“年轻人,别急。”
老头抬了抬手,姿态悠闲。
“你的缘分,不在这里,也不在现在。”
“啊?”
杜丘眉头锁得更紧,这老头还来劲了?
老头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煞有介事的神秘:“你的真命天女,在北宋等着你呢。”
北宋?
杜丘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这老头脑子不太清楚?
见他呆住,老头又慢悠悠补上一刀:“你得去,去晚了可不成。
到了那儿,找到潘金莲,把她抢过来,这旷世奇缘就算成了。”
巷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夏虫的聒噪。
杜丘眨巴眨巴眼,好半天才消化掉这句话。
抢潘金莲?
他差点笑出声,这哪是算命的,这是来讲单口相声的吧?
“大爷,您这思路……挺别致啊。
要不您再给算算,貂蝉、西施什么的,哪个更配我?
都挺旷世的。”
老头对他的玩笑置若罔闻,反而颤巍巍站起身,朝他挪近了一步,墨镜后的脸凑得更近。
“天命如此,信与不信,皆是定数。”
话音未落,老头枯瘦的手掌毫无征兆地抬起,动作看着很慢,却快得让杜丘根本来不及反应,己经轻轻拍在他的右肩。
“去吧。”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拉扯力瞬间从肩头涌入,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搅动起来,被卷入无形的旋涡。
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眼前的昏黄路灯、老头的身影、那面“铁口首断”的破幡,所有景象急速扭曲、拉长、模糊,如同水中散开的墨团,最后彻底化为一片漆黑的虚无。
杜丘连惊叫都卡在喉咙里,意识便被巨大的眩晕和失重感吞噬。
原地,只剩下黏腻的夏风吹过空荡荡的巷子。
墨镜老头缓缓收回手,对着刚才杜丘站立的空处,嘴角那丝笑意更加浓了。
他慢悠悠地叠好布幡,收起小马扎,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只是送走了一个普通的问路人。
接着,哼着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古怪小调,拐出巷口,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