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铜盒中提取的福尔马林溶液正在离心管里旋转,苏棠忽然按住他的手腕:"浓度检测仪显示3.02%,刚好达到挥发性阈值。
"话音未落,通风橱里飘出一缕清甜的栀子香。
林深看着苏棠鼻尖沁出的细小汗珠,想起导师曾说过的往事:1994年生物楼总弥漫着神秘香气,原来是一个沉默的男生在笨拙地制造相遇契机。
"快看!
"苏棠用镊子夹起沉在管底的银杏果,果仁表面经溶液浸泡后,原先的刻痕竟扩展成镂空的文字。
林深将激光笔对准果壳,投射在墙上的光斑里浮现出《郑风》里的句子:"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们同时转头想说话,鼻尖几乎相碰。
苏棠耳后散落的碎发扫过烧杯沿口,忽然指着通风橱角落惊叫:"那里有张滤纸!
"泛黄的滤纸边缘印着"1994级生物系专用",背面用层析液写着六组化学分子式。
林深抓过白板笔开始演算,笔尖刮擦声与窗外渐起的蝉鸣交织成网。
当第六个分子式被转换成氨基酸缩写时,苏棠突然轻声念出来:"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影,像蝴蝶停在《诗经·绸缪》的页脚。
"你父亲和我导师..."林深话未说完,实验室顶灯突然熄灭。
备用电源启动的蓝光里,他们发现通风橱夹层中卡着半张显微胶片。
苏棠掏出手机拍照时,林深注意到她锁屏照片是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的酢浆草标本——和他今早在标本馆修复的那份一模一样。
胶片显影后呈现的校园地图上,六处用银杏叶标记的地点连成悬铃木叶脉的形状。
正当林深要摸出指南针校准方位时,苏棠突然将酢浆草标本按在扫描仪上。
二维码识别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响起,跳出的云文档标题让他呼吸停滞——《1994年悬铃木观测记录》。
文档最后更新时间显示就在三小时前,修改者ID是"红珠凤蝶"。
林深猛然转头看向苏棠,她正把一缕头发卷在铅笔上,这是导师每次陷入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
悬铃木的掌状叶片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林深举着紫外手电筒扫过树皮,荧光标记的拉丁文学名突然在黑暗中浮现——Platanus × acerifolia,正是苏教授日记里反复描摹的树种。
当苏棠踮脚触碰最高处的枝桠时,林深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栀子香。
"你看年轮!
"苏棠突然蹲下身,手机电筒照亮树桩切面。
雨水浸泡过的年轮间隙里,有银粉勾勒的螺旋线正在反光。
林深用树枝比划测量时,发现每五个凸起就对应一组坐标点,这些坐标连成的曲线与苏棠父亲实验记录里的温度变化图惊人相似。
他们循着坐标找到老生物楼废墟时,惊飞了一群白腰文鸟。
月光从破碎的彩绘玻璃窗倾泻而下,照亮墙角生锈的标本柜。
苏棠突然拽住林深袖口:"柜门把手缠着红绳结,和银杏标本上的一模一样。
"柜内整面抽屉都被做成蜂巢结构,每个六边形格子里嵌着琥珀标本。
林深抽出第三排第七格时,格底暗匣弹出一卷蜡封的描图纸。
图纸背面是用银杏叶汁写的俄文情诗,正面则是——"这是我父亲的字迹!
"苏棠的指尖抚过碳素笔勾勒的悬铃木脉络图,叶片间藏着极小的日期:1994年5月20日。
当林深将图纸对着月光旋转17度时(这是当年生物楼倒塌前的倾斜角度),所有叶脉突然在墙面投映出完整的人体轮廓。
两个影子在斑驳的光影中额头相抵,林深听见苏棠的呼吸乱了节奏。
三十年前的悬铃木投影里,苏教授与林深导师的身影正以同样姿态共享某个秘而不宣的黄昏。
此刻穿堂而过的夜风掀起苏棠的鹅黄裙裾,露出她脚踝上系着的红绳铃铛,和描图纸边缘绘制的装饰纹如出一辙。
废墟深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林深下意识将苏棠护在身后。
手电光束尽头,一只玳瑁猫正扒拉着半埋在砖石中的铁皮盒。
盒盖上用乙炔焊枪刻着分子结构式,林深认出那是银杏内酯与信息素的合成路径。
"盒子里有封信。
"苏棠的声音带着颤音,泛黄的信封上印着木樨花火漆印。
当她抽出信笺时,夹在其中的银杏雄花花粉突然扬散,在月光下形成闪烁的雾霭。
信纸抬头写着"致永远不敢触碰的春天",落款日期是1994年毕业典礼当天。
林深正要细看内容,苏棠突然按住信纸中间某处。
透过逆光,可见信纸纤维中嵌着双螺旋结构的金线——这是当年生物系特制的毕业纪念纸,每张纸的DNA编码都对应一个学号。
而此刻他们的手机同时震动,云文档更新提示显示:《1994年悬铃木观测记录》新增了基因测序附件。
附件里螺旋缠绕的碱基对序列,正在自动转换成摩尔斯电码。
苏棠突然抓起林深的手腕,在他掌心快速敲击出破译节奏:"他们当年...用这种方法传递过宵禁后的实验室情书?
"林深感觉掌心肌肤开始发烫,苏棠的指甲划过生命线时激起细小电流。
当最后一段密码破译成"请让我们的银杏结果"时,废墟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他们冲出去时,看见那棵编号G-017的银杏树正在夜色中散发荧光,新结的果实表面浮现出双螺旋光纹——与信纸上的金线完美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