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雷雨来得邪性,刚才还缀着晚霞的天边,转眼就翻出铁青色的云浪。
“不能进树洞……"阿川想起奶奶说这话时凹陷的嘴唇在打颤,“树吃人哩。”
树洞外忽然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拖着湿漉漉的麻袋在泥地上走。
阿川死死咬住下唇,潮湿的指甲抠进树洞内壁,指尖突然触到几道细长的凹痕。
借着树洞外忽明忽暗的闪电,他看清那是七道并排的抓痕,新鲜的木刺还支棱着茬口。
沙沙声停了。
阿川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树洞外的雨帘里模模糊糊立着个人影,看身形像隔壁陈寡妇,可陈寡妇三个月前就上吊了。
那人影的脖颈软塌塌歪向右侧,被雨水打湿的衣摆下露出一截发青的脚踝。
树根突然蠕动起来。
暗褐色的树藤钻出泥地,蛇一般缠上阿川的脚腕。
他刚要尖叫,喉头却像被塞了团棉花,耳边炸开尖细的鸣咽——和守灵那夜听到的哭声一模一样。
七年前中元节,六个孩童在这棵树下玩捉迷藏。
第二天黎明,守村人发现树根下整整齐齐摆着六双绣花鞋,鞋头都朝着祠堂方向。
后来砍柴人说,树皮裂开的地方渗出暗红汁液,淌到地上就变成了七个歪歪扭扭的血字。
"替——我——守——着——呀——"阿川摸到裤兜里奶奶塞的辟邪红绳,麻绳浸了黑狗血,此刻正隐隐发烫。
树藤突然发狠收紧,他瞥见洞外歪脖子人影举起惨白的手,食指正对着自己眉心。
雨幕里飘来陈寡妇生前爱哼的小调:"七月半,嫁新娘,新郎不来莫心慌……“那调子拐了个弯,树洞内壁的抓痕突然渗出血珠,在阿川眼前拼成个歪歪扭扭的“替”字。
阿川的指甲缝里嵌满了槐树皮碎屑,红绳在掌心烫出焦糊味。
陈寡妇的脚尖不知何时抵住了树洞边缘,月光穿过她半透明的身子,在泥地上映出七个晃动的光斑。”
一、二、三…….“阿川喉咙突然能出声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在数那些光斑。
树洞里钻出细密的根须,正往他鼻孔里探。
情急之下他把红绳甩向人影,沾血的麻绳竟在雨中燃起幽绿的火苗。
陈寡妇的鬼影扭曲成麻花状,阿川趁机滚出树洞。
泥水糊住了眼睛,他摸到老槐树背面时,突然撞见树皮上凸起个鼓包一—分明是张倒悬的人脸轮廓,嘴角还挂着颗铜铃大的树瘤。
“阿川……“人脸树瘤发出气泡翻涌般的呼唤,树根应声掀起层层泥浪。
少年跟跄着摸到腰间割猪草的镰刀,刀背上阿爹刻的镇煞符咒硌得手心发疼。
当树藤缠上脖颈的刹那,他用镰刀勾住树洞里的抓痕,腐木碎渣里赫然露出半截生锈的棺材钉。
第二章:钉锁阴魂七声乌鸦啼叫刺破雨幕。
老槐树突然剧烈震颤,阿川把棺材钉狠狠扎进人脸树瘤的眼窝位置。
地底下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哭,缠着他的树藤瞬间化作飞灰。
少年连滚带爬冲下山道时,背后传来布帛撕裂的声响——月光下老槐树的影子正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树根纠缠成两条人腿形状。
村口传来打更声,阿川栽倒在祠堂石阶上。
守夜人提灯照见他手里紧攥的红绳,绳结不知何时变成了死人才用的双套结。
更夫顺着少年湿的脚印往回看,泥路上赫然印着两串脚印,大的套着小的,像大人牵着孩子往老槐树方向走。
七天后,阿川在祠堂角落发现六只湿漉漉的绣花鞋,鞋尖齐刷刷指向他睡觉的草席。
当晚他逃到镇子当学徒,直到七年后收到家书说老槐树被雷劈了。
当他战战兢兢回到村里,发现焦黑的树洞中着具萎缩的人形骸骨,肋骨缝隙里开满猩红的槐花。
而村口新栽的柳树下,七个孩童正用树枝划着抓石子游戏。
他们脚下的泥土里,半截褪色的红绳正被树根缓缓吞进地底。
七年后惊蛰夜,阿川攥着泛黄的家书站在焦黑的古槐前。
雷击木断面渗出琥珀色汁液,在月光下凝成他熟悉的七个血字。
当他用镰刀剥开碳化的树皮,那些蜷缩在树洞里的骸骨突然发出风铃般的脆响——每根骨头都缀满猩红槐花。
“阿川哥?“脆生生的童音惊得他镰刀落地。
七个戴虎头帽的孩子不知何时围住了树桩,他们手里抓着的根本不是石子,而是六颗沾着泥土的乳牙。
为首的女童踮脚把第七颗牙齿按进树桩裂缝,焦木竟瞬间抽出嫩绿新芽。
更夫老吴的铜锣在此时炸响,孩子们咯咯笑着消失在晨雾里。
阿川追着虎头帽上的银铃铛声跑到祠堂,却见供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七双绣花鞋。
鞋面洇着水渍,鞋头都朝着后山乱葬岗方向。
第三章:阴阳尺素当夜子时,阿川在油灯下拆开那封迟到的家书。
信纸背面突然浮出暗红纹路——竟是当年扎进树瘤的棺材钉拓印。
钉子锈迹里藏着极小的篆文:“光绪廿三年,镇煞于槐”。
当他用陈年香灰涂抹钉身,木纹里竟渗出墨汁,在桌面汇成幅诡异的水路图。
图中戴镣铐的女子被推入树洞,树根缠绕着六具童尸。
阿川突然听见窗棂哒哒作响,纸窗上投出七个梳髻的人影。
为首的女子举起枯枝般的手指,在霜花上划出他白日见过的童谣:“槐钉封七窍,花轿渡阴桥,若要冤魂散需找裁骨刀。
第四章:问米惊魂三日后,阿川跪在瞎眼姑婆的米缸前。
陈年糯米上插着三炷引魂香,米堆:"她不肯吃供品……..要穿你奶奶的寿衣上路……."米粒突然在供桌上蹦跳起来,拼出个倒悬的“替"字。
姑婆的瞳孔泛起鱼肚白:“七个童子开阴路,三更裁衣五更葬!快走!她看见你了!"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轿夫号子声,纸扎的童男童女正贴着门缝朝里吹气。
阿川狂奔回家时,发现奶奶的棺材盖板错开一掌宽。
寿衣袖子垂在棺外,袖口沾满槐树新芽的汁液。
他在棺木夹层找到把生锈的裁皮刀,刀柄缠着与当年红绳相同材质的麻线。
第五章:阴轿拦路中元夜,阿川背着裁骨刀来到雷击木前。
七个孩童正在玩跳格子游戏,他们脚下的泥地渗出黑血,每跳一步就浮现具无头尸影。
当女童又要往树桩塞牙齿时,阿川猛地挥刀斩断嫩芽。
地底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被斩断的树芽瞬间暴长成百年古槐。
阿川看见当年的自己正缩在树洞里,而陈寡妇的鬼影这次径直飘向树冠——那里悬着具随风摇晃的嫁衣骷髅,空洞的眼窝对着山下的花轿队伍。
“替新娘梳妆啰——"迷雾中走出六个提灯笼的白脸人,他们抬着的棺材上贴着囍字。
阿川摸到怀中的裁骨刀开始发烫,刀身映出身后景象:当年的红绳正从自己脚踝长出,另一端系在那具嫁衣骷髅的腕骨上。
第六章:裁骨破煞嫁衣骷髅突然睁开猩红的眼睛,阿川挥刀斩向红绳的刹那,整棵槐树化作漫天纸钱。
纸灰落地成七个湿漉的童尸,拽着他往树洞深处拖。
生死关头,阿川将裁骨刀刺入当年留下的棺材钉孔。
大地裂开漆黑的豁口,他看见百年前的私刑现场:村民们正将哑女封入树洞,六个哭嚎的孩童被活埋进根系。
当裁骨刀触到哑女骸骨,那些猩红槐花突然聚成新娘盖头,树下传来清晰的女子声:“谢君解我骨衣困,且留新槐守故魂。”
晨光初现时,阿川在祠堂醒来。
掌心握着截红绳,村口老柳树下躺着七具人形树桩。
更夫说昨夜雷劈新柳,树根下挖出把缠着红绳的裁骨刀。
而赶早集的货郎发现,他看见个穿嫁衣的女子在雾里采槐花,脚踝上系着的红绳缀满铃铛,响起来像是孩童的笑声。
第七章:老宅诡影阿川举着煤油灯跨进王家老宅的门槛时,灯罩突然蒙上一层青苔。
县志记载光绪廿三年主持私刑的王氏族长,正是在这间厢房悬梁自尽的。
雕花拔步床的纱帐无风自动,渗出带着槐花味的血珠。
“咯咯……床底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
阿川刚蹲下身,煤油灯“噗“地熄灭,后颈袭来刺骨寒气。
他摸到怀中的裁骨刀,刀鞘上的古铜镜映出身后的景象——穿清代官服的无脸鬼正贴着他脊梁骨吸气,官帽下涌出沥青般的粘液。
“闭气!“有人在他耳畔低喝。
阿川被一股力道拽进衣柜,腐臭的绸缎堆里亮起盏幽蓝灯笼。
提灯的是个穿青衫的少年鬼魂,左耳垂缀着枚槐木耳钉,正是当年六个失踪孩童中唯一没找到绣花鞋的王家小少爷。
第八章:血池残卷"它在找这个。
“少年鬼魂摊开掌心,半块染血的玉珏正在渗墨。
阿川想起水路图缺失的右下角,玉纹与裁骨刀柄的凹槽严丝合缝。
突然柜门被巨力扯开,无脸鬼的官袍袖口暴涨,无数带倒刺的树根直插进来。
青衫少年猛地吹熄灯笼,阿川在黑暗中被他推向地窖方向。
身后传来瓷器碎裂声,整面博古架上的祖宗牌位炸成木屑。
地窖石阶长满肉瘤状菌类,阿川踩爆的菌孢喷出猩红烟雾,烟雾里浮现出当年族长往树根倒童血的场景。
“接着!"少年鬼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川接住个描金木盒。
盒里躺着半本《槐阴秘录》,残页记载着“七星锁魂阵“需用七对童男童女生魂为引。
书页间夹着张合婚庚帖,新娘生辰赫然与阿川相同。
第九章:纸人抬棺五更天,阿川按残卷提示摸到乱葬岗。
月光照见七具小棺材呈北斗状排列,每口棺头都钉着穿嫁衣的纸人。
当他用裁骨刀撬开棺盖,棺内涌出黑水,泡胀的宣纸上浮现出六个孩童的死亡顺序。
身后突然响起锁链拖地声,无脸鬼的官服浸满尸油,腰间铁索拴着个挣扎的鬼影——竟是奄奄一息的青衫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