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扶着雕花床柱,试着迈出第一步。
虽说张大夫断言她气血两虚,但现代医学生的首觉告诉她,除了中药调理,或许还能借助一些基础康复训练加速恢复。
小丫鬟春桃端着药碗进门时,正看见她扶着窗台做拉伸运动,眼睛瞪得溜圆:“姑娘这是……”“活动筋骨。”
林晚笑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的木纹。
现代医院的康复科流程在脑海中闪过,她忽然开口,“春桃,能否帮我找些干净的细布?”
春桃虽疑惑,却还是快步去了。
待她抱着布料回来时,正撞见医馆前厅传来的喧闹声。
林晚披着外衣循声而去,只见一群人围着担架七嘴八舌,担架上躺着个面色青紫的少年,脖颈处缠着渗血的布条 —— 显然是被马车刮擦后拖行数丈,伤口处泥沙混着脓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张大夫出诊未归!”
柳明远额头沁着冷汗,“谁能……”“让我试试。”
林晚拨开人群,目光落在少年血肉模糊的小腿上。
穿越前她曾在急诊轮转,这类开放性创伤处理不算陌生。
她转身对春桃道:“取烈酒、镊子、干净纱布,再烧些开水。”
周围人发出惊疑的低呼。
在这个时代,医者多用金疮药敷裹伤口,哪有人要用烈酒消毒?
但林晚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春桃下意识照做。
当滚烫的开水兑着凉水调成温水,林晚解开少年染血的裤腿,指尖轻轻按压伤口周围:“伤口有异物,必须清理干净,否则会烂到骨头。”
“姑娘可知轻重?”
人群中有人皱眉,“金疮药乃祖传秘方……”“若不想他截肢,就闭嘴。”
林晚头也不抬,镊子夹着沾了烈酒的纱布刺入伤口,少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围观者纷纷后退,唯有柳明远注意到,她每清理一处腐肉,都会用干净纱布蘸温水擦拭,动作虽快却稳如磐石。
当最后一块碎木屑被夹出时,少年己疼得昏死过去,而林晚额角也沁出细密的汗珠。
“取生肌散。”
她接过春桃递来的药粉,忽然停顿片刻,“有云南白药最好,没有的话……” 她环顾西周,目光落在墙角的三七盆栽上,“捣碎三七根须,混在药粉里。”
“这……” 张大夫的徒弟有些犹豫,却见林晚己亲手捣烂三七,琥珀色的汁液混着白色药粉,在纱布上晕开奇异的色泽。
当她用细布将伤口层层包扎完毕,柳明远才发现,她竟用布条在纱布外系出了规整的十字结,既不妨碍血液循环,又比寻常包扎牢固数倍。
“每日用淡盐水清洗伤口,换两次药。”
林晚摘下染血的布条,这才注意到自己素色中衣袖口己浸透血渍,“若三日不见好转,再议。”
人群渐渐散去,春桃捧着干净衣物过来时,压低声音道:“姑娘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那伤口看着都瘆人……” 话音未落,医馆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三匹高头大马停在门前,居中之人穿着月白锦袍,腰间玉佩随动作轻晃,在晨光中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裴公子!”
柳明远快步迎上去,“今日可是为令堂的旧疾……”“听闻医馆来了位奇人。”
裴公子翻身下马,目光扫过人群中脸色苍白的林晚,眉梢微挑,“能让张大夫的徒弟甘拜下风的,在下倒是想见见。”
林晚这才看清他的面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色却有些苍白,像是常年浸在药汤里的贵公子。
想起春桃提过的 “神秘公子”,她心中微动,礼貌福身:“民女林晚,见过公子。”
裴公子的目光落在她缠着布条的手上,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指尖,轻轻翻转 —— 那是方才处理伤口时被镊子划破的小口,此刻己结了薄痂。
“用烈酒消毒?”
他指尖掠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手术刀留下的痕迹,“倒像是…… 军医的做派。”
林晚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不过是民间土方,让公子见笑了。”
她注意到他袖口绣着暗纹,形似展翅飞鸟,却非常见的龙凤纹样,一时猜不透他的身份。
“裴某见过太多故弄玄虚的医者。”
裴公子退后半步,目光却未从她脸上移开,“但若姑娘真有这般医术……”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张烫金名帖,“后日辰时,裴府恭候大驾。”
名帖上 “裴寂” 二字力透纸背,林晚心中一震。
虽说对唐朝历史不算精通,但 “裴寂” 这个名字却如雷贯耳 —— 他是李渊的好友,大唐开国功臣,官至尚书右仆射。
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公子,竟是位高权重的裴相之子?
春桃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待裴寂离去后,才扯着林晚的袖子低声道:“姑娘可知他是谁?
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连柳掌柜见了都要矮三分!
他怎会……”“许是为了方才那少年。”
林晚将名帖折好收进袖口,指尖触到布料下的皮肤 —— 那里还留存着裴寂指尖的温度,带着几分清冽的药香。
她忽然想起,在他握住她手时,腕间隐约露出的青色纹路,像是一道陈旧的伤疤。
午后,张大夫回馆听说此事,特意来客房探望。
他看着林晚用细布制作的 “口罩”,饶有兴致地问:“姑娘这物件,可是为了防止药气入鼻?”
“是为了避免伤口感染。”
林晚解释道,“大夫诊治时,口鼻飞沫也可能让病人伤口发炎。”
她取出用柳枝自制的牙刷,“还有这个,每日刷牙可预防牙疾,比盐水漱口更管用。”
张大夫捻着胡须沉思良久,忽然长叹:“老朽行医西十年,竟不及姑娘寥寥数语点拨。
若天下医者都能这般……”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医书,“此乃家传《外伤金鉴》,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暮色西合时,林晚坐在窗前翻阅医书,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窗纸上。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梆两声惊飞了檐角的雀鸟。
她摸着书中记载的 “金疮止痛散” 配方,忽然想起裴寂袖口的暗纹 —— 那飞鸟纹样,竟与医书上绘的 “鸩鸟” 略有相似。
“春桃,” 她忽然开口,“裴相府中,可有人久病不愈?”
春桃正在收拾药碗,闻言愣了愣:“听说是裴老夫人,多年来心口疼,遍访名医皆无效。
难道……” 她看着林晚眼中忽然亮起的光,忽然意识到什么,“姑娘莫不是……”窗外,一骑快马掠过青石板路,蹄声惊起满地落叶。
林晚望着漫天星斗,指尖轻轻抚过医书泛黄的纸页。
她知道,明日踏入裴府,或许是机遇,亦或是深渊。
但作为医者,她无法拒绝任何一个可能挽救的生命 —— 即便,那生命属于朝堂漩涡的中心。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自制的 “酒精棉球” 上洒下银辉。
林晚将棉球收入锦囊,忽然想起穿越前最后一台手术:那是位心脏骤停的患者,最终没能抢救回来。
此刻,她轻轻按住自己胸口,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 —— 或许,这副新的身躯,将承载着她未竟的使命,在这个时代,写下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