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咬着牙,揣着馒头边跑边边回头看,仰仗着孩子的体形小,从沿途支起的摊子底下钻过去。
银城里大多数人都有修为,追他的狗腿子修为不高,对他这个需要掩饰身份的魔却来说也够呛。
拼命往前跑没什么意义,只能智取。
“站住,靠,” 在不知第几次撞上别人的摊子,狗腿骂道“妈的,这乞丐滑不溜秋的,跟条泥鳅似的,有种就走正路,别老往阴沟里窜啊!”
“叫什么叫,狗东西,有这力气骂不如省点儿力气追。”
后面一个狗腿子赶上来 拍上那人的脑瓜,发出‘啪’的一声,分外清脆,听着就疼。
“没完成公子交待的任务,咱们都得遭罪。
赶紧追。”
“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被打那狗腿子不服气了,对着他呛,“说白了,大家都是狗腿子,谁又比谁高贵,你凭什么说教我,真以为自己被公子夸过俩句就和一般的狗腿子不同了。”
“真是给你脸了,给点阳光就灿烂,给滴雨水就滋润,你以为你算老几。”
追在最前的俩人谁也不服谁,你抓我一爪,我扇你一巴掌的,居然就在路中间大打出手,打起来了。
前面被追的小乞丐听见身后的动静,无声嗤笑,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好蠢的货,这么没定力的东西。
这俩个心性奇差的人真是给他送了好大一个惊喜。
他的天赋技能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是人欲,人心里那一点儿缝隙,见不得人的东西。
人生于世,必受凡俗所累,心生欲念,蒙人眼,蔽人心。
修道者称其为三毒。
三毒谓之贪嗔痴,人欲不满,贪全求十, 谓之贪 。
境不顺意,嗔怨不平,谓之嗔。
是非不辨,执业障心,谓之痴。
他能感人欲,引人欲。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他放出来的那点儿欲只能让人烦躁,远达不到起内哄的程度,可这俩,真是惊喜,他不过给出点儿勾子,就打起来了。
剩下的几个狗腿子没管这俩,继续追。
他从这条街最后一个摊子窜出来,回头看见紧坠在他身后的一串人,心中愤恨道,真是难缠。
小乞丐穿街串巷,遛狗似的遛着身后的一串人,在排部杂七杂八的大街小巷里乱晃,骚包的走位晃的人眼花。
“我的天,这……这小子,我们都……都追了十八条街了,第……十八条了,还跑。”
一身黑的狗腿子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再跑下去,都要能飞升了。
“太上师祖,昆山上神啊!
这小子怎么这么能跑,我一个锻体一重境都要跑趴下了。”
……他可管不了后面那堆人什么想法,这十七八条巷子左拐右拐的,还没能把人甩掉,他也郁闷。
只觉得那富家公子哥就是个神经病,为了个馒头,就让手下人追了他八条街。
这个时辰,街上的铺子只剩下零星几家了。
他七拐八绕进了个黑漆漆的巷子,躲进墙角一堆杂物里。
没力气了,小乞丐浑身酸痛,脸上满是汗水,西肢因使用过度而抽搐,眼前因为缺氧泛着黑。
一群人和他前脚挨后脚的先后进了巷子。
“死胡同,那小乞丐那儿去了。”
气运这次没在眷顾他,一个不注意就拐进了死胡同里。
也只能寄希望于这群人和那俩人一样蠢,赶紧离开。
有句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
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王八里边儿还能出个玄武呢!
一群没脑子的人里头总有这么几个变了异,还能明点儿事理。
“这是死胡同,那小乞丐被我们追了那么久,己是强弩之末,没力气翻墙。
只要堵在巷子口,他就是插翅难逃,我们搜。”
月光撒在雪上,把周围映得亮堂堂的。
透过杂物间的缝隙,他看见对方的人员分布。
两人守巷口,其余几个在巷子里搜索。
堆成一堆的杂物被翻得到处都是,马上就要到角落了。
他咬着下唇,从一堆杂物里冲出来,恶狠狠咬了守巷口的其中一人,拔腿就跑。
“啊!
***的的东西。”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在剧痛中咒骂。
脚刚踏出巷子就头皮一疼,身后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头发,把小乞丐拖回了巷子。
七八个人将小乞丐围在中间,那名被咬了的狗腿率先踹了他一脚,仿佛“抛砖引玉”一样,接下来就是如雨的拳脚落下。
黝黑的小巷子里响着一阵阵拳头砸在肉体上的声音,时不时伴随着几声难以忍耐的闷哼。
他不想像那个老乞丐一样,不想死。
小乞丐吼叫一声,生生从如雨的拳脚里扑上其中一个,咬上那人的脖子。
腥甜带着温度的血流入口中,他心里平生一股愤怒,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明明那么努力的活着了,这群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他想杀人。
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狠厉非常,不像个孩子该有的眼神,甚至不像个人,更像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惨叫声不绝于耳,拳头落在他头上,血糊上了眼睛,他也不肯松口,反而生出了几许快意,像个弑杀的疯子。
“对,就该这样,你来看那,你看了三日,世如此,何苦坚持!”
滔天恨意近乎侵蚀了他的理智,有几个零散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
依稀见碧海染血,流火满天,浮空的岛屿坍塌。
被咬住脖子的小斯矮下去,挣扎的动作消失,正面朝下的倒在地上,伸长了脖子,头部上仰,一双惊恐的眼睛对着巷口,瞳孔失去了焦距。
他抬起头将嘴里的碎肉块咽下,眼角染上浅红,用还沾着血的唇对他们勾出一个笑,“你们……算什么东西。”
周围人都被这狠绝的眼神震住了,一时不敢上前……“就送到这里吧!
师兄,银城就在前面了,御剑不过两刻就到,不会出什么事的。”
十二岁少年郎踩在飞剑上,小小年纪就有了温润的君子风范。
“好吧!
不过,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路上凡事小心,魔道中人多出疯子。”
“一年前,你和师尊坏了他们的计划,就怕他们不要命了,在最后一段路上都要报复。”
青年人眼上一段白绫遮面,神色担忧,“要不我还是送你你进城吧。”
青年人身形瘦削,一看就知身体不好,这极北的风吹过来,一把病骨看着都快散了,一阵阵的咳嗽,叫人担心他会咳出血来。
少年郎笑了笑,温和又有礼,婉拒了青年的好意:“多谢师兄关心,送到这里就够了,我可以的。
银城是岁家本家驻地,我是岁家少主,不可能在自家地盘上出事的。”
“是我忘了,”青年顺了顺气,笑道“师弟还有这重身份。”
“师兄己经做的够好了,一路相护之情,师弟谨记。
你身体不好,下山历练也要注意安全。”
岁无忧得体的回以一笑,歉疚的道:“不能请师兄喝杯茶,是无忧之过。”
夙生殃闷闷笑了,又是一阵咳嗽:“又笑话我,是我身体不行,受不住极北的风,师弟何来过错。”
就他这身体,走到这里己是极限,在往北走还不知道谁照顾。
夙生殃也对自己的身体有自知之明,思索片刻道:“那便就此分开了,师弟保重,祝你得偿所愿。”
“师兄保重。”
岁无忧扬眉,现出少年特有活泼。
能说出得偿所愿,他这师兄也并非是不理世俗的人。
天空中划过两道剑影,银色的飞往银城,青色的飞去了南域。
两刻后,岁无忧到达银城,身上本家的身份玉牌与护城大阵交相辉映,守卫为他打开了大门。
岁无忧对着值班的守卫笑了笑,独自走在街上。
因为护城大阵的缘故,银城里的风雪比外面小不少,但也不容小觑,地上堆积着怎么也清理不干净的雪。
流云靴踩在雪上,嘎嘎的响。
新落下的雪盖在脚印上,抹去了所有的痕迹,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一处墙角。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缩成一团窝在那儿,像是上好的宣纸上滴了滴墨。
一个孩子?
岁无忧走过去,顿了顿,将人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