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生得一副好相貌,面冠如玉,目若朗星,唇若抹朱,一头乌黑的秀发尽数拢于赤金王冠之中,一袭月牙白卷云纹圆领右衽长袍金绣繁丽,衬得他身材颀长,端是卓尔不凡。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墉王朝手握重兵的镇北大将军,当今圣上的嫡亲弟弟,宋平月的表哥兼未来夫婿,镇北王萧北枳。
萧北枳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一桩政事需要同舅舅宋太傅商谈,只是他刚到宋府尚不待见到舅舅便觉出府上乱糟糟的,一打听方知是府上出了事情,于是便令小厮领着过来看看。
没来得及走的贵宾女眷们见来人是镇北王纷纷上前行礼,她们一个两个或面带娇羞,或内敛含蓄,或矜持端庄,无一例外不想在他面前见见脸。
这也不怪她们这般上杆子曲意逢迎,实在是天墉城像萧北枳这样出类拔萃,要权势有权势,要相貌有相貌的年轻才俊少之又少,虽说他己经同宋平月定了亲,但尚未嫁娶不是?
再者,即便是嫁娶了,按照礼制他的两个侧妃之位不还空着?
对于她们来说,能谋得个有权有势的亲王的侧妃之位,有时候远比给其他人做正房夫人还要来的体面,还要更受人尊敬,于家族助力也更为强劲。
许南鸢却是不贪图这些的,且她有过前车之鉴,少年时因口无遮拦随意赞了一声人家的相貌,便丢了半个名声,所以她并不认为和萧北枳沾边会是什么好事,故而她并未随着众人上前行礼,只留在原地欠身拜了拜。
萧北枳一双凤眸一一扫过在场众人,目光扫到衣衫不整的许南鸢时微微停顿了片刻,继而眉头皱了起来,很显然他并不喜女子这般模样,尤其是许南鸢还穿着一身湿衣,衣服紧紧包裹着身躯,尽显女子优美体态,他问道:“怎么回事?”
领他过来的小厮听他问话,立刻颤颤巍巍上前答话:“回殿下,小人听说是大小姐落了水,具体的情况小人尚不知晓。”
萧北枳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眸光也变得凌厉了几分,他沉声吩咐道:“去把春桃叫过来。”
小厮得了指令如蒙大赦,应了声“是”,便急忙跑去叫人。
不大会儿,春桃便被叫了回来。
春桃自知失职,因此一见到萧北枳便立刻跪下请罪道:“奴婢该死,奴婢疏于照顾小姐,还请殿下责罚。”
春桃原就是萧北枳特意从镇北王府挑选出来安放在宋平月身边好生照料她的人,现在宋平月突然出事,又见萧北枳过问,她自是惊惧不矣。
萧北枳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冷声道:“月儿为何会落水?
你如实道来。”
春桃原本是想如实相告的,又恐因自己的失职而遭到较之一般丫鬟更为严厉的责罚,于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她从余光中瞥见了一道湿淋淋的身影,心思翻转间,陡然生出一计。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眼许南鸢所在的方向,随后眼泪珠子像是不要钱似的,再次扑簌簌地一连串地滚落下来,她边哭边指着许南鸢道:“回……回殿下,是……是她推的小姐。”
她如此一副抽抽噎噎,说话断断续续的样子,旁人只当她是委屈和害怕,毕竟谁也没瞧见当时的场景,实际上春桃不过是心虚和装模做样罢了。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侧目看向许南鸢,甚至有人在没弄清楚事情就己经开始说起了风凉话,诸如“真的假的?
我就说她怎么湿淋淋的,原来是干了坏事了呀!”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干出此等恶事,也不怕遭报应。”
之类芸芸。
许南鸢面对众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则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谁能想到?
她刚刚才救了人,身上的衣服还都是湿的,这丫鬟不感激她也就罢了,竟反过来诬蔑她,真真是良心喂了狗了,枉费她做了一番好人。
她竖眉怒目而视,想质问春桃为何要诬蔑自己,可春桃却是头也不抬一下,自顾自地继续编造着她推宋平月下水的经过。
春桃不愧是从镇北王府出来的人,心思甚是活络,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己编排出了一套说辞。
她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诬蔑一个品阶不低的官家小姐,仗着的不过是没人瞧见方才的情形,任由她搓圆揉扁了说,当然还稍稍利用了下未来姑爷对自家小姐的在意与宠爱。
春桃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尚不等许南鸢开口驳斥,她身边的小丫鬟珠儿便忍不住率先站了出来厉声骂道:“你个小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
明明就是她自己掉进水里的,当时你不想着如何救她,只知哭闹,现在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诬蔑起我家小姐来,我……”撕烂了你的嘴。
珠儿的一通话还没尽数倒完,两旁便涌出来数个婆子,她们上前捂了珠儿的嘴,然后连拉带拽地将她拖了下去。
许南从未见过这番不通情理的阵仗,心中顿时大骇不己,她急道:“住手,你们放开她?
你们要做什么?”
说着,她就要上前阻拦,可这里是宋府,没人听她的话不说,就连她自己也被两个婆子钳制住了臂膀,动弹不得,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珠儿被人拖走。
春桃作为宋平月的丫鬟,受害的又是她的主子,而她又是这样一副声泪俱下、涕泗横流的样子,着实博得了在场不少人的同情,不必说其他人,就是许南鸢这个当事人若不是被诬陷了都差点要信了她的鬼话,而满心满眼都是宋平月安危的萧北枳则更是如此。
他偏听偏信,不由分说,不待查清事情原委,只凭春桃的一面之词便抬脚就朝许南鸢身上踹了过去。
萧北枳是行伍出身,常年征战沙场,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十数年,一个久经战阵的壮年男子都不一定受得住他这一脚,更遑论身为弱质女流的许南鸢?
许南鸢被他一脚踹翻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地上连滚数圈,首至撞到一旁的假山石上方才停下,再看,她己然口吐鲜血,彻底昏死了过去。
如果许南鸢早知道萧北枳是这副不分青红皂白的死德行,那么她一定会从一开始就据理力争,断不叫春桃将一番鬼话编排出来,如此也不至于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便受了这无妄之灾,然而此时悔之晚矣,受了便是受了。